• 注册
  • 读书
    • 中文
    • English
  • 注册
  • 诗歌志 诗歌志 关注:1 内容:17

    王正全:少年清水河与月光(组诗)

  • 查看作者
  • 打赏作者
  • 当前位置: 读到 > 文学馆 > 诗歌志 > 正文
    • 诗歌志
    • 初窥门径
      靓号:888
      创始人

      王正全:少年清水河与月光(组诗)

      王正全,男,1998年生,云南宣威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野草文学奖(2020)、邯郸大学生诗歌节二等奖(2021)、逸仙青年文学奖诗歌奖(2022)、第五届求实杯诗歌二等奖(2023)。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江南诗》《飞天》等。
      其一
      月光给小小少女,穿上白色的裙子时
      雪花落到了瓦片上,房梁上,河中游荡的鱼儿且行着
      柏树上的松鼠,咧嘴龇牙。怀里揣着心事
      记忆裂隙里生长出空洞的村庄、河流与山丘
      由远及近,春天的颜色,延伸开来。一天一个样子的少年
      奔跑在原野上。锋利虎牙的大黑狗,成为拦路虎,阵阵犬吠声中
      我能发现,蕴藏着鸡鸣狗盗、狐朋狗友
      多少人的秘密,被曝光去河床上。有多少人的心事
      被河床上的细石所掩埋,伸手抓一抹月光给我的小女孩
      在空芜的时间里,种上杂草,日出而作
      坐在河床上,我有短暂的幸福
      她蒲公英般的笑容,淡淡地在脑海里开放
      清清白白的河水,左岸是绿叶青青,右岸也绿叶青青
      其二
      当青山老去时,我乘着公交从县城返乡
      沉醉的夕阳红了眼眶,公交车上,窸窸窣窣的人群
      用地道的方言谈论村间的往事,此刻人间的奔波和羁旅有了归处
      坐在后排的座位上,春风吹响梧桐叶,吹响高楼楼顶的水箱
      二十五年风吹雨打,这是一生难得的静谧的时光啊
      玻璃上,母亲的音容倒映在瞳孔之中,她安详地看着环西路
      奔驰的列车,垂暮的杨柳。她变得越来越安静
      安静地在世间,典藏着被人深深爱着的日子
      你也在成长,在岁月的棱角中,深深地去学会爱别人
      其三
      又落了一场大雪。罕见的大雪埋没了母亲坟头的野草
      在雪夜,你酒酣胸胆。在路灯下陈述着褪色的往事
      你深知这场雪不是生命中唯一一场,但下得铺天盖地
      新修的水泥路上,一串串的脚印,两条碾压出的车轮印
      相似却不同。清水河哗啦哗啦,向下游流去
      它们不断地将记忆推远,把远方推得更远。你看到清水河上
      嬉戏的鱼虾。杉木林中抱团取暖的雀鸟,旷野里刚抽穗的冬小麦
      它们呼唤起暂存内心的刻板印象。故乡真的变了
      岁月侵蚀,不败美人容颜。新修的房子,拓宽的河道
      崭新的路灯,山川异域,抹去了她的苍老和荒莽
      雪下得越来越密,落在国家高速公路上
      落到背井离乡十几年的土地上,火炉边臃肿的狸猫,扬起尾巴
      蹭了蹭我的腿,安然入睡
      其四
      写到清水河时,我正在澜沧江水域
      典当一枚孤单的月亮。沙沙来的晚风,从山林涌入躯体
      大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些年,清水河里堤坝涨满河水,沿着灌溉渠,淌进农田
      一株禾苗在晚风中点了点头。一百多天后
      他们会弯下腰,对着泥土,恭敬地叫上一声老爷。这是生活教会的妥协
      农妇争吵的声音,会传到学堂里。代课的老师
      安抚好满月的女儿,在木质的黑板上写下,生活能够自证清白
      我们需要虔诚的耐心
      我脱下鞋子,卷起裤脚,蹚过时间的河水。往家里赶去
      只见砖瓦建造的烟囱,冒出一缕炊烟,缩短着半生的距离
      我是星辰的集合体,我是走出半生的月亮
      其五
      南高原的孩子,总是钟情于大江大河
      横断、哀牢、无量山……限制了思想里游荡的鲸鱼
      故乡瓦蓝瓦蓝的天空下,是簇拥的白云,众飞的鸟
      接着才是小家碧玉的小溪。没有咆哮的江水,没有飞滚的砂石
      甚至它们的躯干里的血液,在旱季会干枯。和朋友谈起路过湘江
      橘子洲头的湘江。浩荡的江水淌进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心坎
      它宛如大家闺秀,落落大方。在祖国的心脏上,传输着绿色的血液
      此刻,任凭故乡的清水河在高原流淌,我沉默地爱上了
      这奔腾的旋律和黯淡无光的日子
      其六
      匍匐于楼顶的,不再是雀鸟,是巨大的水箱
      夕阳如蛋黄,在江面宽阔处落了下去
      五层的楼房里。我踱步,和丧失巢穴的蚁群蠕动
      楼下的收银员,瘸着脚,清点命运的清单
      快餐店里,数以十计的农工,完成白日的活计
      享受着片刻欢愉。他们用来自五湖四海的方言
      谈论起家中的妻子、父母、子女
      最后举着筷子,夹住空气里潮湿的部分,写下家书
      我体内也有封家书,一封没有地址的家书
      我颤栗、惶恐。在世间的经书上
      努力找寻活下去的意义。旅馆前的霓虹灯
      闪烁不定,婆娑的树影在起舞。江畔码头的父亲
      给我来电,告诉我雨季来临,老家的犁头生了锈
      清水河涨了水。潮湿的气息,让他的腰疼痛不已
      我听着他唠叨着生活琐碎,泪流不止
      其七
      忽闻雨声,忽闻雷声,忽闻窗外花开声
      不再伪装的旧事,敲打着竹节,噼噼啪啪
      年少时的村小,人去楼空。唯有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坐在记忆的草坪上,一颦一笑。如梦中的蒲公英
      一触碰,就开放到了整个天空。它们载着小小的心事
      讲台上,代课的女教师,安抚着满月的女儿
      我们窸窸窣窣,向往着窗外的西岭、千秋雪、清水河
      如今我坐在屋内,看着灯光下一只飞蛾赴死
      我深知,那些过去的,遗忘的,并不能真正地回来
      可我再也无法平静地去写下一些变化
      清水河涨水了,在岁月中改道。刘姓短命的闺女
      葬在了荒野。后来的孩子们,去了完小
      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后来的我们,只是在岁月中
      默默地走完儿时泥泞的土路
      其八
      夕阳落在了箩筐中
      背箩筐的女人,在水泥石板铺的街道上
      紧紧地攥着少年的手。买回盐、买回茶、买回油
      装满箩筐,沿着铁路回家,路过小溪
      大鹅扑腾起来,嘴巴里是一条小溪的甘甜
      农家刚出嫁了女儿,喜庆残留在门楣上
      亲爱的小镇时光在倒置、停留
      新的房子、新的旅人、新的新娘……出现又消失
      欲说还休伤疤也逐渐地揭开
      流逝的河水,把少年的母亲带走了
      还回青草,还回骨头。流逝的光阴,把少年带走了
      还回落日、星辰,少年的女娇娘
      一句诗,却容不下
      游走的少年郎
      其九
      每次出远门,故乡燕雀、山地里的玉米
      谷地里的稻谷,同挽马徐行的少女,送我十五里
      内心向阳处,簌簌地生长出荞麦花。在澜沧江边
      芦苇荡上飞舞的彩蝶,挽留过我。恬淡的月光巧如发丝
      串联起躯体里流淌着的血液
      在澜沧江边,我把见到过的意象移植入体内
      譬如江滩上裸露的岩石、折翼的白鹤、日夜不息的水电站
      一轮落日斜打浪花,惊醒乱云飞石
      离我远去的燕雀、玉米、稻谷、荞麦花浮现眼前
      一十八年,我学着燕雀、玉米、稻谷,挽马徐行
      送走自己的幼稚,二十五年,我挽马徐行,生活的无力
      让我送父亲去往,沿海的码头和工地
      看着消失的列车,才识人间无清闲事
      此刻,一株绿萝顺势爬上了案桌,为我刚写下的文字送别
      其十
      那年在长江边,我觉得
      我是高原的囚徒。山川逆向拔高着认知
      我变得偏隘,清水河之外,没有滚滚东去的江河
      我唯一见到的是,沙滩中浮沉着祖先的白骨
      它们无端地被月亮勾钓起。为饵、为食
      让麻木的人,持续性地麻木下去
      让苦难的人,接着苦难下去。于是,我用干瘪的诗稿
      去为我死去的先祖、我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喔,我状告着故乡,清风、山川、明月
      喔,我状告着故乡,清水河上的悲悯、动荡
      喔,我还要状告自己的无能,在时代的浪潮中
      无法完成身份的转变。我依旧是农民的儿子
      是夹缝里,无根的野草,无根的浮萍。别梦依稀咒逝川
      我又回到故乡,重复祖辈、父辈们的命运
      这世间的荒谬,我无以言说
      十一
      澜沧江边,晓月温柔
      江上,渔舟上零星几盏灯,把黎明烫穿
      我抬头,江水深千尺,不远的时代里
      马帮的铃铛淹没江水中,不远的时代里
      友人曾游学于此
      她典藏着尘埃中,厚重的、销匿的习俗
      她告诉我完整的事物被沉沙淹没
      再低头时,有一人静坐同我对弈
      以山川为盘,以草木为子。两人同命运下着一盘棋
      无论我落子何处,都摆脱不了人世间的寂寥
      总有一条江河化作裂缝,横亘在我的脚趾间
      十二
      二十四载了,我仍惶恐清水河滩头
      石头堆积着白骨,泥沙掩盖着泥沙
      我在干枯的河床上静坐着,思索一些词语
      来浣洗,一个家族百年的荣辱和内心的荒芜
      祖父的祖父,地主家放牛的娃,傍晚时分会饮马于清水河
      祖父,新旧时代交替的苦命儿,在泥沙石上,磨砺过镰刀
      收割过满天的晚霞
      出生于饥饿年代的父亲,在河埂边,有了一块自留地
      年少时,不知种什么。他种过爱情、婚姻,子女。
      暮年后
      他种上了重楼,重楼花开五年。等待着母亲从南山归来
      我是小康社会出生的幸运儿,在清水河边捞起过童年的月光
      同捞起先祖的累累白骨、家族百年兴衰的历史
      春风吹过,逝去的事物,被大浪淘沙。沉默的事物在燃烧
      水中,一条鲤鱼溯洄从之,斑驳的记忆铺满案桌
      世间道义、真相的轮回,落在了几代人身上。
      我无法理解历史的荒诞性
      十三
      我偏爱泥土中长出的事物
      它们从泥土中冒出,不染尘世污垢
      泥土里生长的道义是,一岁一枯荣
      它们贪婪的欲望,被压制到体内的零点
      祖母是泥土哲学家,春天栽种下玉米
      夏季在水田里插下秧苗,秋天在平整的土地上
      种上过冬的白菜、香菜、大蒜、小葱
      一颗至死不渝的心,在与泥土较真、搏斗
      死亡的加速度,压垮了农村老妪
      又一年春,我在清水河边
      挑水种玉米,学着祖母在土地上
      把玉米放入泥土之中
      把天生的自卑放入泥土之中,这一刻
      我是泥土中长出来的事物
      它有了死亡的温度。一种生长在岩石上的痛
      突出的痛,破裂。被泥土中的酶分解
      十四
      普仓,彝语演化而来的
      意为丰收。在普仓,南北走向的河流
      穿过其中,灌溉了整个坝子的农田
      明媚的天气里,浣洗衣物的妇女们
      会把岁月中的尘埃洗尽
      她们的男人们,会往家里运送山脚下
      开采出的石头,堆叠成先祖们迁徙的史书
      石头建造的木房里,子女们正趴火塘石上
      用歪斜的字体,写满对世界的憧憬
      二十年了,我仍注解着一条河流
      与一个名词
      十五
      每逢雨天,内心的地基就会被水淹没
      清水河上的石桥,河水也会漫过护栏
      坝子里,水稻贴近泥土,玉米会高过白云
      半山而居的先祖们,野草会漫过它们的头颅
      半山而居的奶奶,静静地在门槛边,用传统的技艺
      把杂乱的麻捻成线,串联起所有古老的事物
      她轻捻麻时,我看到了,她百年之后
      脚上的鞋,用麻线纳底。孝子们,披麻戴孝
      把她的肉身移动到山顶。太阳从南山的杉木林中落下
      她说:她看到了,死于矿难的儿子
      在山顶的坟茔里,向她诉说,另一个世界的苦寒
      十六
      年幼时,询问过母亲关于清水河的流向、归处
      母亲说:它从不远处的大山里来,淌进大海里
      我又问:大海里水装满了,它们会去哪里
      母亲答:又会回到天上,变成雨,生生世世地循环
      长大后,我才明白,世间的万物不过是一个轮回
      月亮满了以后,会回到缺。人满之日,就是大限之期
      东风吹逝十八年,碗状的小坝子里,日落南山
      闲暇时间,她会典藏着和妯娌们,在清水河浣衣的日子
      遥远的记忆成为今夜的泪珠。我想家祭时
      她会告诉子女、丈夫。每一滴雨水都汇入了清水河
      每一滴雨水,都淌进了珠江。另一个世界里
      她没有病痛,却思念成疾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帖子间隔 侧栏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