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诗选

zhangwei

穆旦（1918-1977）原名查良铮，曾用笔名梁真。浙江海宁人，出生于天津。九叶诗人之一、翻译家。

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开始写诗。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抗日战争爆发后，随学校辗转于长沙、昆明等地，并在香港《大公报》副刊和昆明《文聚》上发表大量诗作，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1949年赴美国留学，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1953年回国后，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4 v# t, l: O0 `
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探险者》、《穆旦诗集(1939～1945)》和《旗》三部诗集，是“九叶诗派”的代表性诗人。50年代起，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波尔塔瓦》、《青铜骑士》、《普希金抒情诗集》、《普希金抒情诗二集》、《欧根·奥涅金》、《高加索的俘虏》、《加甫利颂》，以及《雪莱抒情诗选》、《唐璜》、《拜伦诗选》、《布莱克诗选》、《济慈诗选》。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文学概论》（《文学原理》第一部）、《文学原理（文学的科学基础）》、《文学发展过程》、《怎样分析文学作品》和《别林斯基论文学》等。
8 v+ [. U) y, V) E, ?7 v- O  Z& D早期作品（1934-1939）：

[南开时期] 流浪人　神秘　两个世界　夏夜　一个老木匠　前夕　冬夜　哀国难
[清华时期] 更夫　玫瑰的故事　古墙　野兽
& O; A, a5 {/ e1 W$ E# D[联大初期] 我看　园　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　原野上走路——三千里步行之二

中期作品（1939-1948）

[1939年]：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　劝友人　从空虚到充实　祭
% S0 t, {' E4 j7 V5 J% o" Z; M) e[1940年]： 蛇的诱惑　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　在旷野上　不幸的人们　悲观论者的画像
　　　　　　窗——寄敌后方某女士　还原作用 我　五月　智慧的来临
% u, }9 i. Q5 t2 [) E9 Y) d% \[1941年]： 潮汐　在寒冬的腊月里　夜晚的告别　我向自己说　鼠穴　华参先生的疲倦　中国在哪里
　　　　　　神魔之争　小镇一日　哀悼　摇篮歌　控诉 赞美　黄昏　洗衣妇　报贩
0 [# P4 j$ z9 r: G[1942年]： 春底降临　春　诗八章　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　幻想底乘客
[1943年]： 祈神二章　诗二章
[1944年]： 赠别　裂纹 寄——　活下去
[1945年]： 线上　被围者　退伍　春天和蜜蜂 忆　海恋　旗　流吧,长江的水　风沙行　甘地
　　　　　　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　七七 先导　农民兵　打出去
0 M' F5 j3 V- Q1 A9 w! a. d* Z　　　　　　奉献　反攻基地　通货膨胀　良心颂　苦闷的象征　轰炸东京　森林之魅 云
* k: ^( ]( y* g  D+ F[1947年]： 时感四首　他们死去了　荒村　三十诞辰有感　饥饿的中国 隐现　我想要走
0 M+ @; J) _" A5 J, `- G+ c　　　　　　暴力　胜利 牺牲　手 发现　我歌颂肉体
[1948年]： 甘地之死　世界　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　诗四首

晚期作品（1951-1976）

[50年代]：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　感恩节——可耻的债　妖女的歌　葬歌　问 我的叔父死了
7 f3 i1 O* J9 c2 G　　　　 去学习会　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　“也许”和“一定”　九十九家争鸣记
[70年代]：苍蝇　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　演出　城市的街心　诗　理想　听说我老了　冥想
　　　　　 春　夏　友谊　有别　自己　秋　秋(断章)　沉没　停电之后 好梦
* @5 {# W. C5 Y: p　　　　　“我”的形成　老年的梦呓 　问　爱情　神的变形　面包　退稿信　黑笔杆颂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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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人
9 ], C; W4 Y2 r! A2 N! P, v

　　饿——
我底好友，
- i# _4 N' |% ?. p它老是缠着我
　在这流浪的街头。
+ s2 ~" z2 _1 X) }$ B
软软地，
  x( h5 h. _9 r. f! }! W: A4 _, W6 [1 `4 h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
& m- H  S6 ]0 M6 v/ s一步，一步，一步……
7 h( C& U* |. y8 }6 r3 O# i天涯的什么地方？
没有目的。可老是
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
- b% S6 O. L/ o8 r: s' {一步，一步……流浪人。

* ]; F* A+ ^* i7 y2 E! U+ `% y  z　　仿佛眼睛开了花
8 I" f* K5 e5 q0 @4 W　　　飞过了千万颗星点，像乌鸦。
昏沉着的头，苦的心；
! @! H# r( x) k5 _. Z6 l2 L0 E火热般的身子，熔化了——
　　棉花似地堆成一团
/ K  T1 \' p$ E- h可仍是带着软的腿
6 z% k7 i: n8 @' G, ~4 Z　一步，一步，一步……


（1933年）4月1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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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d* r1 C4 Y/ j. O5 ~/ G神秘

1 |. m) L4 A" D* v朋友，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
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
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
- L+ @/ O# ^7 d; ^- p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
: _  A+ U5 \, j$ n
) l2 ]6 U% V" D' ?9 h7 g+ |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朋友
! C* y( y0 Q# Z" m# X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什么都别想，
( u3 p3 m5 y$ r. I, y. Y0 B: g0 L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一个平常的把戏，
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
; W- k6 `( k, o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

你要说，这世界太奇怪，
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
我只好沉默，和微笑，
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那才是一个结果，
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
. ^" V4 o  D% h% {. n
. T8 G- ^3 C0 w( d
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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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世界
$ q1 e; T. U2 h6 g, t' x

% a% E) D  C) m! Z8 u; b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
4 l$ T, |) Q- m% z五色羽毛镶着白边，
. {) V( P. v% A0 |/ e8 h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
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

. W# L' g4 C! i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
博得了喝彩，那是她的渴望；
* @, ^) L7 i1 c' Y% f4 V“高贵，荣耀，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
- `3 w# ~3 O9 ?( w, F+ H$ B: C7 n管它什么，那堆在四面的伤亡？”……

隐隐的一阵哭声，却不在这里；
; }1 ?9 c# y# [; o' y# c0 w: J( Y' K孩子需要慈爱，哭嚷着，什么，“娘？”
1 t. L% ~% L  a& M8 Z4 {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太偏僻！”
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
; c% y4 I  E, O
' [' o+ ~- s# K; h2 i4 V6 B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叫他嚎，
女人狠着心，“好孩子，不要哭——
妈去做工，回来给你吃个饱！”
丝缸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
6 k2 K2 Z5 p" L/ z! T肿的臂，昏的头，带着疲倦的身体，
摸黑回了家，便吐出一口长气……
$ C6 L  Z3 R! \4 d+ M& _: x生活？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

美的世界仍在跳跃，眩目，
但她却惊呼，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
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
“妈，怕啊，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
# }% Y, J% Q. T2 y7 z; h3 m2 }; a

* c3 P. ]* _; |3 r- P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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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
1 V7 B6 F0 Z" L% g, }6 I' b

3 s+ a1 G* w# p* @3 E( b% j( V, N黑暗，寂静，
- |! n* m6 C2 }# |这是一切；
天上的几点稀星，
狗，更夫，都在远处响了。

0 i+ O* e: G  j- A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
% f+ |6 P- [0 k, i' f. s! B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
) r' \+ A8 z7 l+ [6 z传出一个洪亮的响，
* ?* g' i9 v0 k2 |“夜风好！”


# n6 J$ V& }6 b7 a7 L5 ?/ w* U" L1933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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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木匠
$ L' _, z  Y; @1 @0 e2 r  n5 F

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
从街上一条破板门。
2 Z: ?% W* A1 r5 }2 f那老人，迅速地工作着，
全然弯曲而苍老了；
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
5 C7 ]5 U; A0 H5 S9 ^像是不胜其疲劳。

孤独的，寂寞的
* u3 f: e7 T: ?( U$ u( u1 F) c老人只是一个老人。
伴着木头，铁钉，和板斧
" g* T+ c; z' o- f春，夏，秋，冬……一年地，两年地，
. O! v( _% c, S+ V! \老人的一生过去了；
. Z  b# t2 o- H7 O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
+ W2 L' i/ G5 h+ z  e4 s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
# y6 a8 v; z& x- }7 d也会见：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
6 _+ s( l! B+ [8 _% H' R8 ~对着漆黑的屋角，默默地想
" b" v" a0 n' f; A6 v" q那是在感伤吧？但有谁
知道。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
0 u6 `, l7 ]' l5 x1 ~# h: N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
5 m: Y- d# J: F& ~
沉夜，摆出一条漆黑的街
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
: M0 w2 O+ y: h1 w  G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
卷起沙土。但却不曾摇曳过
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
) c5 v$ P5 q+ W0 J6 b
9月，29日，19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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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E/ j$ C- Q6 H9 f前夕

希望像一团热火，
尽量地烧
个不停。既然
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
# E7 A; _# ^: o3 I9 ^4 T7 }+ y* h一盆冷水，一把
1 n7 U; [& w9 q! b4 ^死灰的余烬；
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
让干柴树枝继续地
烧，用全身的热血
/ L9 U, v0 M' Y4 d" E  u鼓舞起风的力量。
顶多，也不过就烧了
) Y% x' G! x/ V' n8 O你的手，你的头，
即使是你的心，
( q& e" }5 X, k4 `& a4 u# e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
燎野中一丝的光明；
如果人生比你的
0 L0 F. W0 L1 l1 A0 ]- z理想更为严重，
苦痛是应该；
一点的放肆只不过
& ?& F$ c( L$ z% C, J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
不要想，
: F+ h% X4 Y. W, R2 t5 i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
什么融合；脚下荆棘
0 e0 A' Y" y7 J9 Y9 C扎得你还不够痛？——
2 V& _( k$ ^4 n我只记着那一把火，
那无尽处的一盏灯，
' Z! h0 A( P+ r4 n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
, ?" b; w* x2 b4 S# v这时，我将
* w" \8 _, A4 h永远凝视着目标
追寻，前进——
6 k  f0 t! y9 y# ?: m3 T+ `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
2 H# |2 ~, T7 K* u* ^0 j' ^我知道，虽然总有一天
" H, c, l1 N$ x/ L血会干，身体要累倒！
$ q: H% Y9 P3 [7 {9 Q* @
* s$ H8 ^% r9 f' M# k+ i193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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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w. r# V4 E冬夜

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
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
8 s% `. m# s0 R2 [) R$ \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疲倦了
5 ~  y& h' V/ A1 Y+ j8 y5 u# c树，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
3 ^: k  g& M  A4 y
夜，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
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
* c8 y8 Y7 O7 S$ J9 w) Q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
远处，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
# [: S9 |! X! X
1 e7 c' R# d# N$ V
(1934年)11月3日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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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3 p  Q, Y7 e  y6 N1 F  Y哀国难
+ v& }6 ]6 C3 B% {/ b/ _

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
; }# E- o& v- a- ^, _) B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
+ T1 R' D0 [2 q' q; x' S0 n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
8 ^/ r! `6 f9 @  q3 m& J: [呀！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
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
0 G0 F0 _5 [9 v7 E  O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
. S! f9 X7 I! |$ |* T; `7 @
* k: ?; P% x4 R- F$ i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
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
- U0 L1 g/ Z' ]# Y. F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
( R+ W9 s+ J6 Y) k/ u1 ~! a! H0 O* q# X/ P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
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
“喂，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
你良善的子孙们哟，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
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
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
5 Z( P  _- S7 L
, J8 h+ m, d; w7 y$ B: u5 D3 p7 K& d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
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
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
5 r1 Q/ e6 x0 r+ P. L6 i, z, j5 N) u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
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
8 M% U/ z$ y- K, P8 O; L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
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
告诉我——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
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
2 c, k9 B6 U) w6 f9 @: Y9 s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
" W6 \. `+ C4 q' a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
8 r# }- S1 P& o2 }  x, p青翠地，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
远处，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
: I( K" }0 s3 Q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
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波动着，
' e  h6 d. @, g& o& z/ I寂静——寂静——
蓦地几声巨响，
" X& x# b& a: t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飞上高空打旋。
* t+ r: {$ }8 Z7 w# d/ z
) \0 L5 f0 b6 c2 r: E2 O9 a& W1935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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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

& \/ f2 i/ ~0 P" ]7 f0 G# g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
2 w5 b: u3 f7 `, ]! S脚步和呼喊，人的愤怒和笑靥
如隔世的梦，一盏微弱的灯光
0 [* D9 j+ @! Z) [2 e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

4 C; Q6 E% l* |( h+ x怀着寂寞，像山野里的幽灵，
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
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
化成声音，向辽远的虚空飘荡；
, ]" H% x2 h; ~* g( n* y
飘向温暖的睡乡，在迷茫里
. l& C* x' N' t5 r/ C$ d+ \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
( \+ a% D& @& L# j0 i0 r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
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
5 V5 m5 p( u2 [9 t0 w4 P$ _, d
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
+ g* W& c4 X5 N9 E1 T& q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
! @6 Z) Q! Z" o8 N8 r8 A) }% j1 ?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
, S& p4 G6 N% @4 w7 z/ {4 X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
8 G' C7 M1 }" B+ y  C" [
+ V2 O" Q' Y- z7 K0 D193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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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2 K4 I! w玫瑰的故事
( o) Y. f* G# E+ v" _8 {3 D

　　英国现代散文家L.P.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文笔简洁可爱,内容也非常隽永,使人百读不厌,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背景也一仍原篇,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我是不敢断言的;因为,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苦苦地改了又改,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现在看到,我虽然并不满意,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
$ B' p- W4 v) u: u
: O& }5 Q% U4 j/ `# T! d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
) b8 J, I; B% ^  Y
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
( c/ o" O" `, A' Q0 f8 K  d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
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
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
2 M$ u1 j: y& l( R" @# q* T: v. }. F: `8 n
" G2 s+ l2 m. |0 S0 p……许多年前，还是我新婚以后，
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
( ^  y3 G" K9 H+ ?那时还没有铁路，先生，一辆马车，
# M4 w& r, v3 E6 \0 [- b  V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
7 G/ a$ c0 P7 `# f
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
4 N, j7 _0 h- n3 h' ]; \6 R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
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
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敝落而且破旧。

% V2 b0 l% c: F/ }- u, U* H我怎能睡啊，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
4 Y* D  w7 M+ A% A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
  `7 V0 [/ Y' D5 a+ V1 s$ ]/ [趁天色朦胧，我就悄悄爬起来，
" i; s0 U' ]# ~& K; d倚立在窗前，听头发舞弄着晨风。
  k+ p8 N. ]: O2 m4 p
已经很多年了，我尚能依稀记得，
  i. s1 N8 Y9 ^1 `0 x" i8 x! Z+ Y8 B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
渐渐儿白了，红了，一些远山的村落，
; K& A$ V% q1 q2 P( O; a- ]吻着晨曦，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
' R# o5 w3 [/ j% C- S
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
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
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像个小菜园，
但也有礼俗，交易，人生的悲哀和喜欢。

4 }7 W* {' x- P3 p. M% }: m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
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
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
又美丽，又和蔼，有着雄健的话锋。

他的头发斑白，精神像个青年，
# l5 t1 e7 [5 q  a5 I6 t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
不住地向我们看，生疏里掺些惊异，
5 ~0 W1 f+ l6 x& V2 o" Z9 u5 |可是随即笑了，又像我们早已熟悉。
' j% @% P- f! ~/ ]8 a
, l2 v" M& [9 C& f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
+ ^* t' e3 j9 N6 P$ S2 B  n. i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
# ]- t3 U2 G* f, b: O# {6 |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
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

5 t- w/ t' |7 ?于是，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
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
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
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

7 l8 ?! O& g, U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
% z+ ]0 ?. b% z* b5 X8 O7 D. I. ?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
$ X/ T2 I7 k* i: e7 m0 e4 Y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
, p, f7 q. Q7 Z发散着甜香，又蔽下幽幽的静。

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
# k' p* j" [: D+ ]; s' O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
/ a/ b8 b7 x* N" p% p- ^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
. M; |' R. r! ^8 M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
8 z  v! U- c5 |+ x2 m8 Q# z
他坦然地微笑，带着老年的漠冷，
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
5 U, A  {: V- u# Q9 R“……多少年以前，我年轻的时候，
5 Y  v, f  A# C+ L2 c" w3 J0 [) h: ]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
; V7 R: |0 _, I  s$ m& m6 g
“她年轻，美丽，有如春天的鸟，
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
  h' B7 J, W" F9 C# ~我常常去找她，把马儿骑得飞快，
; n2 V% B, m8 O" C0 [8 a& r越过草坪，穿出小桥，又抛下寂寞的墓场。

“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
' |$ ]5 A; {, ~/ F, _9 E5 h她要故意让我等，啊，从日出到日中！
* u) u: ^: e! c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
# E+ p0 _2 l8 {  Z# \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

# C* K5 U  N4 p/ @3 y“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
. w$ Z' S# a* o5 `  E3 u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
9 m# _# B/ ~6 Z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
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
" P  a0 V* I  m, p  i* p2 t
! q4 D- \$ r% V“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
  Y2 `; G1 m# b0 f+ b7 v, E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
如今，啊，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
. z% k/ @: v% o别时，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
9 b# g: |- J2 K5 ]
8 e2 |6 S6 D5 q/ [% l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
# g' V) w- K8 Z3 X( f7 U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
9 Q6 A4 C1 M* i. T终于渐渐儿静了，我回视那小村
. a& r4 n( h' G2 ^5 a7 }+ F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
& s& F* R9 K* w4 Q# p
现在，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
+ {! i% `0 d. @, u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
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
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

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
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
; U6 l8 I0 k+ M: v+ \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
4 N7 D0 W! Z4 h: u" [! G; V" Y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

发表于《清华周刊》（1937年1月25日）
/ p. n$ W( a5 T/ c$ o+ ?" H署名：慕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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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墙

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
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
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
) |6 J( w8 w/ p4 [$ ]$ T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
! J7 `& [! K% U+ ?$ r/ o
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
/ V, {4 S% [- G2 Y" k4 N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
& ]4 h  F9 k! E& ]8 b* X& B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
( O/ Q! z* A& D' N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
# W1 d/ S& w0 {, d7 Z
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
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
/ k! H: f' q  v* Y+ m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
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

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
4 Y# L% A  o6 S( y) }& k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
  N- {, W/ c0 g2 h4 P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
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

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
# B  w9 C# ~# W: a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
/ @6 s) p( _8 s9 k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
' U5 _) M/ T& k( M$ Q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

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
3 R( P' E- k, `1 H& b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
" r% a+ `0 ^& q  G* r. \- B3 [1 x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
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

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
# s3 R4 r  k4 V: ~# A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
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
古墙回忆着，全没有惋惜。
' J" n# q& H7 w9 U" j
0 G3 I5 t: S* X, j2 N4 C! n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
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
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
. y+ M) o% _8 W0 @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

* @+ S% e1 b& _" q# v4 }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
9 C; S2 s" X7 f3 u, q暴风冲过它的残阙！
+ D7 I1 A# c& h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
它的颈项用力伸直，瞭望着夕阳。
. k2 r# g; `; r* R" `1 d
$ ?+ o  l3 M! R) M% b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
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
# g2 e! H# a4 B; a- g5 m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
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

*原载北平《文学》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以上据李方《穆旦诗全集》本。曹元勇《蛇的诱惑》本有文字出入，如“奔旋”作“奔驰”、“严肃”作“严悚”、“肃杀”作“悚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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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

& M& A) I- I! e6 }8 M: _: E( p) \7 m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
5 H, a# o$ E. y- |0 h是谁，谁噬咬它受了创伤？
- e" h* R6 F( Q4 K) @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
血的沟渠，血的沟渠，灌溉了
6 R# T1 U& t; O! v翻白的花，在青铜样的皮上！
' H# I: b7 R- @5 {是多大的奇迹，从紫色的血泊中
它抖身，它站立，它跃起，
2 G+ }: B0 ~1 T; `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

然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
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
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
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
- E% F2 r$ X. N4 z它拧起全身的力。
在黑暗中，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
. g1 }5 s3 j% D- f- |% L6 X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
8 @  L/ ?/ v" G% u( y$ s8 e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
$ y" x/ x. k, j$ a& O$ D% v" \
193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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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

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
8 I& z/ \$ b2 a! |) W+ _! f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
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
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
7 Z" p: _! Q. v" Z' b4 C
* r+ O+ |) V( r* G; f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
$ v( Z* [2 x$ ^7 s8 ?/ x% F1 o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
  K9 S: V: ~/ a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
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 V$ _% c- {! k7 }) g2 r
& x/ ~' b* r- {& k) wＯ，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
8 A; d. j  \6 B# h( W7 c4 I' O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
' H4 o. J$ e: `7 d) aＯ！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
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

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
2 V9 E/ G' s2 E  s: I' F0 B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
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
% T1 U& c6 Y) d. F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

去吧，去吧，Ｏ生命的飞奔，
& K" V0 g9 L, \; m4 ^% V, ~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
像鸟的歌唱，云的流盼，树的摇曳；

Ｏ，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
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
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

1938年6月

---

5 X, w! A$ b' K) G* c3 O园
9 G5 }% P  C8 s; G* x9 l

+ A# }) F6 N- d, N5 ^% B% l; Y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
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
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

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
8 {: b& f, T6 |; m% K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
, }3 K7 |% l/ [- J( V+ W! \4 e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
! Q+ W' D7 X- D$ [! p
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
" Z6 k" Z, h% z8 R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
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
: ?& \! e2 L. F4 {3 f- t1 p) K
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4 u' m; ~0 m& ^' l- g; z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
& F+ O7 |, [+ k) D5 X; ]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
. ~! i# _' E( _0 M5 c% P! h
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
2 S+ E% J+ i3 R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
% z' {9 z/ J% e+ X4 v青草样的忧郁，红花样的青春。

* R6 Z: H- J! K: E& s9 Y8 q( \193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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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D' G+ @. X( @& T合唱二章 又题：Chorus二章

　　１
9 b# B; f3 `, }+ o2 a$ M$ d
4 x6 u/ X7 n$ ?0 ]- Y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
; P. Y7 n* m6 H+ M静静地，原野沉视着黑空，
Ｏ飞奔呵，旋转的星球，
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
3 [- p$ C$ A; z% t' b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
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
  S% `8 z  d* P看怎样的勇敢，虔敬，坚忍，
/ I1 ~* g7 R1 ~& s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
Ｏ黄帝的子孙，疯狂！
2 e/ [: a- a6 N* `/ A- F6 P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
! R$ j# r4 q6 h9 i- X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
碑石，在守候、渴望里彷徨。
: j1 Z/ O" b  n. o' l一阵暴风，波涛，急雨——潜伏，
$ g! A9 `7 {+ l7 y  x3 e0 }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
埃及，雅典，罗马，从这里陨落，
) a5 c3 W* e8 h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
7 N8 _/ Z/ c1 e6 q2 ?说不，说不，这不是古国的居处，
Ｏ庄严的盛典，以鲜血祭扫，
亮些，更亮些，如果你倾倒……

　　２
2 F" O2 M! F# i3 ^) @' |( o
) ]$ {  `* n$ d' R) {  \) w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
4 M. ~! z% D+ v3 [, V3 O. f, z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
3 o4 \7 H6 m( V, v$ J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
! L6 n+ c" S) U1 p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
) L) g4 o- B& B7 d( v4 [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
Ｏ让我歌唱，以欢愉的心情，
& A) {! Z& ^, Z$ j8 ^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
! s' o& \3 i* F, g' q" Y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
# D& w( F  ~/ u! N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
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
; l  w6 }1 i' G1 S) f: _' R: b当我呼吸，在山河的交铸里，
3 |( s4 K) m# m* Y无数个晨曦，黄昏，彩色的光，
7 D* I1 b, c+ H从昆仑，喜马，天山的傲视，
流下了干燥的，卑湿的草原，
当黄河，扬子，珠江终于憩息，
7 E% y! C& s0 J4 N! a多少欢欣，忧郁，澎湃的乐声，
随着红的，绿的，天蓝色的水，
) Z8 f$ z6 ?! P, V( U向远方的山谷，森林，荒漠里消溶。
2 b; |& i: Y/ l+ v' q; ]. ]Ｏ热情的拥抱！让我歌唱，
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
5 s, c. Q! H- A; w! s- Q当人们痛苦，死难，睡进你们的胸怀，
摇曳，摇曳，化入无穷的年代，
8 \- ?0 s2 Q" ~5 j- x# ]3 v, V他们的精灵，Ｏ你们坚贞的爱！
2 t- K6 A4 N  p9 \9 H
193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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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z/ z2 f  `+ [" C童年

秋晚灯下，我翻阅一页历史……
% R3 }3 `. x1 Q1 \+ R% e窗外是今夜的月，今夜的人间，
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
色彩缤纷，珍异的浓香扑散。
: g5 g5 X- F$ T% a; Q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脚
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
（呵，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
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
腐酵着，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
2 D. H9 _7 I0 N# l( v4 H* @! q' K醇酒？一饮而丧失了本真。
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
披戴无数的伤痕，木然嘶鸣。
" T3 v; e4 I/ Z3 {
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
8 |. ?% q2 R. l& C/ C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
& Y. [/ s0 M/ {' _4 B' i在荒莽的年代，当人类还是
一群淡淡的，从远方投来的影，
朦胧，可爱，投在我心上。
- R( A4 u# p3 }' [& ^7 G天雨天晴，一切是广阔无边，
一切都开始滋生，互相交溶。
8 k. e* s) K8 J/ s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
( W+ L1 t2 V8 h! V1 R$ U（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
% l* _+ Z9 h: _9 x6 v# z矫健而自由，嬉戏地泳进了
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
. @# ?) k$ b+ z3 z7 g. R6 @) S火热的熔岩，蕴藏着多少野力，
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
6 a$ H8 R; T+ r! L* l; ]9 H这就是美丽的化石。而今那野兽
" o2 r+ _( F+ X绝迹了，火山口经时日折磨
' j4 J+ J- X4 V8 S; Q9 x. h  T- z也冷涸了，空留下暗黄的一页，
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

) |% c) t" w8 V; \! G! _灯下，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
9 j  e4 H. u, Y, Z: y! K那痛苦的，人世的喧声？
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而我
+ Q1 i, U7 l! ?; ~/ B5 y1 k. O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沉默。
& n  b: ~9 b( l5 M- ?9 t$ x7 ^
1939年

---

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
0 L. _2 }) ?7 i9 I4 d3 @$ L

3 `% a$ z) b. q  N% I* b( `: D8 |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
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
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江水两旁。
1 P0 N$ I7 U) W9 C
3 T7 [; _: c$ N: |6 e- D+ U+ h) Y千里迢遥，春风吹拂，流过一个城脚，
在桃李纷飞的城外，它摄了一个影：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
& j" e! m% E' |7 J: y0 N, K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哟！如果有Guitar，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我们是年轻的一群。

在军山铺，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
晒着太阳，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
+ v' i' ~1 y. b( K, f( e在太子庙，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
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
在石门桥，在桃源，在郑家驿，在毛家溪……
' s, b" {/ V( u0 _& [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
在一个节目里，他们流着汗挣扎，繁殖！

1 |/ Z: g9 B6 {我们有不同的梦，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
而每日每夜，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
不尽的滔滔的感情，伸在土地里扎根！
哟，痛苦的黎明！让我们起来，让我们走过
2 @% O/ r9 D4 D0 `+ d. D浓密的桐树，马尾松，丰富的丘陵地带，
欢呼着又沉默着，奔跑在河水两旁。
6 T- ~0 P% I! E
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大公报·重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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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上走路——三千里步行之二
) l* x' r. x2 ?

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
+ E  i- |! X9 u& P) J那以窒息的、干燥的、空虚的格子
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
4 t; T: s1 {+ g) F+ R/ F
而今天，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
2 ]: E0 t  I$ F3 K/ ^& _* Y4 i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
/ f7 p* o/ b/ h( k# X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
0 F- ]! i* i5 [; t3 P
" u0 ^! H- |, z0 H0 n% N5 R) e# J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橙黄的海，棕赤的海……
2 q- m* _/ a+ c4 qＯ！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
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
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
& U5 k2 E/ c2 g' f% S: `7 l% O转动在阳光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
  I& |* A# G% T到处他们走着，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
1 K& D) M0 E- S, N听！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
1 I5 {) d* D/ B4 j2 I（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
Ｏ！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我们这样年青）
% `5 ~4 h+ k$ l6 U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
# B/ V4 S+ c# i0 m
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
2 g8 g) f& ~* J* c. _7 b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
% g+ t4 P9 D6 m1 m5 i* h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
/ g( C$ S6 k  z$ L' w) v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
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
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
" s2 B; C, D7 A. a% R* C
* \7 ?+ `  U: S0 Z$ z6 M, a9 A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
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
9 m5 i3 ?' o" S3 N（Ｏ！蓝色的海，橙黄的海，棕赤的海……）
3 s7 z/ `# L+ i1 v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
如今是你，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
3 C. f. V1 T" b8 [0 \- j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所以我们走着
: B0 h0 Y% N! a. d. ]+ p我们怎能抗拒呢？Ｏ！我们不能抗拒
1 W4 C. `' I8 ?" R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
# J& p. k7 W& Z8 u/ F
1 P! S- A0 I& k' @5 C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
) C1 `$ g( k) j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

1940年10月25日
9 S6 O/ w: r# _1 Z3 I; E- Z  }
注：本诗中的感叹词“Ｏ”，原文为“口欧”，缺字。

---

2 X7 z/ J% y% P; W6 i, G+ h防空洞里的抒情诗

他向我，笑着，这儿倒凉快，
当我擦着汗珠，弹去爬山的土，
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
战抖，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
他笑着，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
这是上海的申报，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
让我们坐过去，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
6 c1 t& P( D- u  V) |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
8 G! o" g+ U/ N4 h7 [那些个残酷的，为死亡恫吓的人们，
* m, ~7 r4 F- K6 ]  T) e' t5 z9 V像是蜂踊的昆虫，向我们的洞里挤。

" N( E. g- t3 Y) e" y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
我正在高楼上睡觉，一个说，我在洗澡。
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府上是？
" j( h3 q8 h/ N哦哦，改日一定拜访，我最近很忙。
寂静。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
虽然地下是安全的。互相观望着：
Ｏ黑色的脸，黑色的身子，黑色的手！
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
: U4 X: X! _% ?$ ]. \5 R  J# [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
' j' e# f9 h4 ^; g# x% Y  W从他的屋檐，从他的书页，从他的血里。

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
/ @$ Q! w+ |. K$ u2 I眼睑，不觉坠入了梦里，
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
" s( l, @0 U% J+ x( r, b7 B( \悄悄收摄了，火烧，剥皮，
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
. R* F  v3 b% d) L0 j9 ^7 IＯ看，在古代的大森林里，
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

, H% u3 e% E. F8 D" R我站起来，这里的空气太窒息，
我说，一切完了吧，让我们出去！
: R7 R4 i" q7 G! X4 C+ H8 a+ E' }但是他拉住我，这是不是你的好友，
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看看这启事！

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
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
在霓虹灯下飘过，听Love Parade散播，
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
当你低下头，重又抬起，
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
　　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
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和这些人们一样。
# M2 [- W) a% Y; ?5 [. \
5 j; K1 Z) g- P, Y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
* j5 Q& t5 o4 N7 Y: H, D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
9 I- F1 ]: n6 }1 D8 p& }! b& H/ [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
“毁灭，毁灭”一个声音喊，
- _1 ~3 e  V7 u; U2 b“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
, S( ?3 z- r( @% ~9 V' C死在梦里！坠入你的苦难！
# b# B* W, G* V2 p3 B: M% A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
' N9 n: B  Q& \2 F9 G6 f
& y' Q$ o) C; P3 M3 I+ }) D2 X# e; T谁胜利了，他说，打下几架敌机？
我笑，是我。

当人们回到家里，弹去青草和泥土，
9 O5 g% X& w- Q7 y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
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
  a/ D7 W7 s9 n3 T' m! q* }8 Y/ t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
) [5 o' P' _" J3 r$ _4 w僵硬的，满脸上是欢笑，眼泪，和叹息。

8 [1 O. r* d# D) o( i$ V) ^1939年4月

---

" K  j0 m) |/ d劝友人

$ v$ A2 s3 E7 T9 ?0 E% \0 d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
" |5 [& O2 I# {: i8 ], r点个黑点，就算是城市吧，
1 C7 f4 C7 h4 S3 k) j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
那儿呢，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
; w) n% Z( V5 I+ r' v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
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
' p- o0 i; M! n+ l5 x朋友，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
/ S7 D+ n% m6 b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
. U% y( X: G8 h6 L1 a, ~也许你招招手，也许你睡了？
) Q' {  _8 i" b) ~
1939年6月

---

从空虚到充实
, R! T7 j+ d. R+ }

１
0 q' }* ^% _5 @% U& z
饥饿，寒冷，寂静无声，
$ k8 D3 o( P3 M4 B1 \- N. {广漠如流沙，在你脚下……

0 W. V+ B$ O% R- I  }9 F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
固守着自己的孤岛。
% D: E, Z5 q8 z! b无聊？可是让我们谈话，
9 X1 h8 Y/ x+ t4 f$ a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
* w5 \% V& m! ?- z4 e3 y播弄他的嘴，流出来无数火花。

一些影子，愉快又恐惧，
: d* o8 E% |% H& P" {; m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
“来了！”然而当洪水
$ g5 e& j$ [" m: ^9 {/ r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
) x) _; T3 Q: f( g% }2 X$ D6 M/ a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
2 a* b( B3 O1 o( x! p% s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还带着
潮水上浪花的激动，
2 Y6 u. f5 e( C; }- S疲倦地，走进咖啡店里，
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
* w, ~3 T; r3 ^0 w我该，我做什么好呢，他想。
  k4 X* C: a/ d( {+ ^1 I# F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
沉没了，在圈圈的烟雾里，
我不能再迟疑了，烟雾又旋进
脂香里。一只递水果的手
握紧了沉思在眉梢：
我们谈谈吧，我们谈谈吧。
生命的意义和苦难，
朱古力，快乐的往日。
: X3 y" U6 e4 O8 B: [于是他看见了
海，那样平静，明亮的呵，
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
" b* Q! V# j& @( f9 E) d街上，成对的人们正歌唱，
起来，不愿做努力的……
$ f: M9 n! g) K, x+ h他的血沸腾，他把头埋在手中。
( `: s7 ^) o. R4 d5 f  W/ z- `7 c
２

呵，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
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
当一阵狂涛涌来了
9 z5 w2 x; f- I/ _1 O* t8 ~" ]2 s扑打我， 流卷我，淹没我，
2 O, G9 _3 ]* j- m9 l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
支持了。
' B0 Q: w3 K0 G- ^; L
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
7 ^/ E) A' o9 e1 M“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
然而她说得过多了，她旋转
5 H7 \" N/ @' K. Y; S0 o转得太晕了，如今是
张公馆的少奶奶。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对我说，你怕什么呢？
这不过是一场梦。这个人
流浪到太原，南京，西安，汉口，
  k$ v( l! Y  }# \  s4 H: l写完《中国的新生》，放下笔，
唉，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
+ @& s6 Y3 S# I1 P6 o& x/ Q! G9 h4 |+ C和明净的书几！这又是一个人，
他的家烧了，痛苦地喊，
战争，战争，在轰炸的时候，
0 A' R3 ~6 z8 e8 b- W9 y( j4 v( W（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
3 d% Y, R" k8 A0 C- s, |整个城市投进毁灭，卷进了
海涛里，海涛里有血
: v* i3 S% i- Z( G: q9 P的浪花，浪花上有光。
; e; F, L# [# x4 I; b9 V
2 d0 D. j0 b. ]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
; l0 d* F3 G& ]% e+ R3 {他不是你也不是我，
- N2 G4 B$ w- A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
. r' Z$ a% \- X) L0 ~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
他笑了，他不懂得忏悔，
4 O! \! O  m( s8 q2 ?8 i, x4 _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
彷徨，动摇的甜酒。
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
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
7 Y. V7 D( v% S- p* K& r我不知道他是谁。
* O2 b8 S3 J" _0 I
３
$ v$ D& q) L7 m* N6 H" [) y
只有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
多久了，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
3 P* ?( p2 v7 v一块走路。暗暗地，温柔地，
, v7 n1 n* |% X- @, ?) s( Z; Z（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
再让我们交换冷笑，阴谋和残酷。
) a" H) K  j: W1 s4 y7 [# _然而什么！
9 J+ q+ q0 D$ L, s* c1 b
大风摇过树木，
0 `. `0 }; e( o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
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
（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
& z8 V7 p1 R4 ?  b1 [流过了残酷的两岸，在岸上
我坐着哭泣。
6 a) g- P; W( C$ L, ^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
2 Q5 o# s0 K+ h3 {& v2 v! n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
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故园，
黄油面包，家谱，长指甲的手，
道德法规都流去了，无情地，
1 t, T* Q$ V0 v: p& H, E2 O3 y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
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
6 c0 ]$ d/ E& X; x% k% L在泛滥以前，因为我曾是
+ y; j1 `. R& L; o% [  w' e你的灵魂，得到你的抚养，
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
可是水来了，站脚的地方，
也许，不久你也要流去。

  T1 `9 K; i+ g' ?" B+ ~# K! N４
! N7 y5 S, f" w* [( o- m
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
0 Q  }' M1 d9 h$ T7 }漫过了山角，切割，暴击；
展开，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
和恐怖，和我们失去的自己。
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
发出崩溃的巨响，在一瞬间
( t3 F- k6 d: E4 |/ L! _0 W& w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
旋动，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
粗野，洪亮，不像我们嘴角上
疲乏地笑，（当世界在我们的
% A  Y, O! b3 D. ~- a. o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
6 l) Y6 l6 W9 ~8 A- V8 E变成白雾吐出，）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
+ T3 P7 h9 a- s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拔出草，
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
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
3 B0 k$ ?  \  T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
  q$ m/ Z+ {. I7 Q9 q/ K在一挥手里
2 _  c& E5 K# q2 ]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
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
4 |8 s. P/ D' z0 i7 y% `- ]
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
/ V( E8 G& g1 _. B2 w! M1 O: l（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
2 d  H3 y& n+ Y3 r- ~" ]5 L8 d  x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
0 V8 {% |' U, r' w1 \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
可是小张跑了，他的哥哥
2 a- _- \3 a7 k. {4 ^（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
, R& O3 U) e5 j/ C" P是庄稼人，天天抹黑走回家里，
) Y  l5 v0 n4 e# T5 k" B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
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
昨天他来请安，带来他弟弟
2 S5 v" [9 ?2 [$ e. Y战死的消息……
& V- D  q7 l* y' T
* v0 g: x; z4 q- j- g1 O" v" Q然而这不值得挂念，我知道
$ R+ P. y/ _1 H9 I( j( h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
6 u* T3 ?$ d. P1 q8 C# N, j因为我听见了洪水，随着巨风，
从远而近，在我们的心里拍打，
7 S5 s7 w3 B  Y4 a& Z$ s% x3 I6 `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
( [+ o  z( ]  O2 n7 M
" K) |. F% M9 l$ }/ Y５

9 O$ i, p. e# c3 M5 c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在原野上，
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
. H6 l8 x! g$ _# H% u* ]1 H8 G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
' z% _0 a, ?) y+ \必须教他们唱，我听见他们笑，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
起来，起来，起来，
" P3 O  x8 d) H- j3 z& x
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
（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
你的头脑已经碎了，跟我走，
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
# @# A3 x1 P4 \# L& v不不，我说，我不愿意下地狱
* l& X5 `8 `/ u) P只等在春天里缩小、溶化、消失。
海，无尽的波涛，在我的身上涌，
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
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
7 ?+ d; \# ^$ i- U! ^虽然我不会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

7 I6 a/ x* L* ~4 n' i1939年9月
7 }: b9 S. J) x" U9 b
注：《从空虚到充实》原发表于《大公报》（香港）1940年3月27日。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删除其中第五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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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g/ Z( ^& e( }& a5 |- |祭
4 j# w; Y5 F# e* `& E- ]+ E

" y  N8 ?" ~( a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
4 `& c9 M! e) _贫穷，枯槁。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
: o9 A) ]# A" j' J9 J# u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
: g: W+ W# J9 u; Y2 z6 I) B. u( `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
) @* |  g* x$ M9 g- z6 K3 f- y3 y染去他的血，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
8 r8 p+ t  @9 M2 M% T+ E; \/ v
6 T, ^2 a; E# @; F1 x0 e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我的朋友，
+ k+ Q. F& H( T5 {8 y3 ]2 m. ~2 T4 [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我们跳了一点钟
狐步，又喝些酒。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
6 p: N0 h' A2 v1 _+ J长了刚毛，脚下濡着血，门外起了大风。
他惊问我这是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5 M3 N' i5 [+ \1 w
又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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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的诱惑
" C! ?7 {4 {" d3 d4 X——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

: _* K; F! W- V% G  D5 y3 G　　创世以后，人住在伊甸乐园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上帝岂是真说，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
% I. c7 u% H; }& H　　人受了蛇的诱惑，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就被放逐到地上来。
5 E* N' q2 c. y: Y  e　　无数年来，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在惊异中，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
. {; M, `) T# j7 P% }4 j( y8 n　　这条蛇诱惑我们。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
* O5 ^: |3 F! `$ O- C  R) _; J
; f- Q/ Q+ z# x$ k; u' z

' s% u# {  K3 E+ P0 G, M: D夜晚是狂欢的季节，
6 [5 Y% J+ D( b8 H/ I) j带一阵疲乏，穿过污秽的小巷，
7 m, I$ f( k# s% i6 y: j% b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
当黑暗伏在巷口，缓缓吹完了
它的曲子：家家门前关着死寂。
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呵，光明
（电灯，红，蓝，绿，反射又反射，）
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
- W, l5 N4 l# a9 p亮在我心上！一条街，一条街，
闹声翻滚着，狂欢的季节。
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
开往百货公司；

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
: O2 l9 ~* z8 r" Q8 j$ J黯淡，紫红，是垂死人脸上
最后的希望，是一条鞭子
. w. B- I& s$ E) x: n2 W抽出的伤痕，（它扬起，落在
- b& R6 @- G$ A9 m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
太阳落下去了，落下去了，
- P8 F3 V9 t7 h2 F却又打个转身，望着世界：
“你不要活吗？你不要活得
好些吗？”
. S% b$ s7 u$ X& v  N  Q" `# e0 H2 w　　　　我想要有一幅地图
9 j8 J) ~- }& h! w& L  P指点我，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
经过无数“是的是的”无数的
- Y9 @0 L, h. _0 ]痛楚的微笑，微笑里的阴谋，
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走向他
8 h5 I/ {/ z  N! n  @& \7 c  ~探寻的墓地
$ L5 k% D7 C5 z( ^1 J
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垃圾堆，
: `- }/ f! E# S脏水洼，死耗子，从二房东租来的
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在
哭喊，叫骂，粗野的笑的大海里，
（听！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
4 j/ @2 q6 d! Z; ]' c我终于来了——

" w9 G% B( F2 k$ O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
挑选着珠子，这颗配得上吗？
5 w: r+ ?+ Q0 L5 B才二千元。无数年青的先生
* E4 s2 X' J6 T# N和小姐，在玻璃夹道里，
穿来，穿去，和英勇的宝宝
5 I- p9 d/ g0 x- I' _# _带领着飞机，大炮，和一队骑兵。
衣裙窸窣（注）地响着，混合了
6 L7 Q1 i" r8 b7 h) W$ a细碎，嘈杂的话声，无目的地
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如透明的
$ w) l& g0 ?& _: U1 n7 g. M( m灰尘，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
# r! q4 N+ c  T, E' e“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
七八年了，那个老伙计呢？
/ c" ?; q# I% l" s; @( N0 m# ?: W5 x这双样式还好，只是贵些。”
而店员打恭微笑，象块里程碑
6 c" {$ L! q( R4 @从虚无到虚无

" r8 }3 M+ f; L; ~: }6 N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
凄迷无处。哪儿有我的一条路
又平稳又幸福？是不是我就
  U' F$ S3 b6 t) ]1 f  u啜泣在光天化日下，或者，
" {. r: k* R0 J1 ^2 P飞，飞，跟在德明太太身后？
我要盼望黑夜，朝电灯光上扑。
, p1 K' _: |' Z7 v; _虽然生活是疲惫的，我必须追求，
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
4 P" O! E) i: |& \9 g. e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
; b; I6 J; y+ }( c/ Z9 E" Q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
. o$ _% @, L$ B3 z* x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
3 ]$ ^2 g5 U" G9 R3 |. j阿谀，倾轧，慈善事业，
" L) Q* u9 t: f3 H* _4 Z这是可喜爱的，如果我吃下，
  v, X7 D& O5 K- R  o9 F+ M; P7 a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
带上遮阳光的墨镜，在雪天，
# S' z' f0 g  y% ]. O4 o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
/ x' M) ^+ I( D& z/ y6 S) v# v* ]" @用巴黎香水，培植着暖房的花朵。

. P% d. P# `1 K# k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
% w; K! V9 ?  w* q+ z* g& T贫穷，卑贱，粗野，无穷的劳役和痛苦……
$ C1 L3 o% z8 ~& E9 v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
6 S9 ~6 H" e8 Z5 [  F) v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
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
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灵魂的
哭泣——德明太太这么快的
失去的青春，无数年青的先生
和小姐，在玻璃的夹道里，
穿来，穿去，带着陌生的亲切，
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寂寞，
6 H7 M. L7 _: s, ^; E& T/ {锁住每个人。生命树被剑守住了，
6 R4 V& K' y" K人们渐渐离开它，绕着圈子走。
# G7 Z& g6 M0 f& Q而感情和理智，枯落的空壳，
6 f+ O: {- V- U. a% U. l# E播种在日用品上，也开了花，
# l! a& V# p  k“我是活着吗？我活着吗？我活着
5 t% j( z9 W/ W/ F9 J; P为什么？”
1 ]0 |  G- v% C　　　　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
墙上有播音机，异域的乐声，
* D7 @3 O" J/ ]: g/ P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
9 r8 O5 z* H4 ~. `7 g) s- t“吉普西”，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

呵，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
我将承受哪个？阴暗的生的命题……
0 {. K/ ]% A2 C: t1 F1 x. c0 t
* U9 L( V" E$ e: R2 b" R1940年2月

- q/ K9 O  W: Q" w, V5 ]. X注：窸窣（悉（穴字头）窣）。《蛇的诱惑》（曹元勇编）有一条注解，说：在诗集《探险队》中原文为“蟋蟀”，疑是印刷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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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歌

1、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
/ i1 J& |! Y6 R! E2 T我已经疲倦了，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
那儿有碧绿的大野，有成熟的果子，有晴朗的天空，
( I8 T+ S" s$ A6 M; r% J, K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使季节滋长，
那时候我得以自由，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
- W+ }- v- ?7 U# v
9 k# C' ^7 J7 I谁说这儿是真实的？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
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这一样是希望，这一样是悲伤，
无尽的涡流飘荡你，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
当黄昏溶进了夜雾，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

Ｏ让我离去，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
1 r6 ?5 I6 S% S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
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现在就要放晴，
2 |7 n  s& O" z- [$ w- e在云雾的裂纹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像梦。
2 o& }4 _! y* y4 R- t0 I  |5 h' Q
: |9 F4 ]$ y+ M  @$ N- ~& R9 E2、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他躲在真空里
什么都显然褪色了，一切是病恹而虚空，
4 o9 e; b7 @  S# T1 J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
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
/ R4 N+ h" s% B当生命化作了轻风，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

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
/ Q# }5 B: d8 V6 J( w: V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
散步，谈电影，吃馆子，组织体面的家庭，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
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
/ I7 }7 b, J( g6 f0 Q1 h0 O: R
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
而我已经渐渐老了，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
梦昧似的喃喃着，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
7 E, x8 d6 y2 @* z; P5 ^9 g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对着炉火，感不到一点温热。

3、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他会健康起来吗
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
. C: d) G# ^, Z  z莺燕在激动地歌唱，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
播种的季节——观念的突变——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
) @& C- j+ o. T/ D一次颓废列车，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
  j/ g- p" X4 z6 L+ _, P6 m$ Y
$ f. D( g# b- f6 v8 E, Z( o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
* u6 c2 J2 N% Z5 P+ X: A. Y# l没有气流的激变，没有山海的倒转，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
突进！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
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

( s8 G0 z- j) W6 T! N5 ?* e; _% E( A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残酷，绝望，鞭打出过信仰来，
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没有流过同情泪，没有闻过血腥，
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一颗充满熔岩的心
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

# \) T* ]1 y; A$ R: Q, t1940年3月

---

漫漫长夜

9 e9 S1 i. |# u& v我是一个老人。我默默地守着
7 J+ h# C% U0 W6 a. _这迷漫一切的，昏乱的黑夜。
/ N. z: C* u* J) y/ i
我醒了又睡着，睡着又醒了，
# [0 o7 s3 u5 _4 C然而总是同一的，黑暗的浪潮，
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
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
9 `* U. s7 B# E我的耳岸：无数人活着，死了。

那些淫荡的游梦人，庄严的
' p, }. X- B8 r2 E, P1 m! g幽灵，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
3 \- x5 Q2 F0 _6 T8 O6 ?0 T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
) P. S* K- T, `) x2 W怀疑分子，冷血的悲观论者，
% n' O+ e* ]( Z7 F* {8 z3 ?; N和臭虫似的，在饭店，商行，
) i3 j5 O/ l/ F* U' C) ]4 w5 E剧院，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
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
我是一个老人，失却了气力了，
0 G1 F1 p( j, p) m0 L- V只有躺在床上，静静等候。

, X  b0 j" s/ P3 `3 r" \7 {& ^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
5 c3 U! J% ~9 N+ E从漆黑的阳光下，高楼窗
) p; A& Q2 c! Z- V) N- E$ I' X! e3 U灯罩的洞穴下，和“新中国”的
沙发，爵士乐，英语会话，最时兴的
' S3 G* l  `5 p$ S' s9 R2 w# M葬礼。——是这样蜂拥的一群，
9 W/ w. ^6 X8 P1 }5 R笑脸碰着笑脸，狡狯骗过狡狯，
7 f$ F/ Y( a# J. {# c# V( k这些鬼魂阿谀着，阴谋着投生，
, ?3 R  I$ T. D! M6 k9 @在墙根下，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
大使夫人，简任秘书，专家，厂主，
# r* k1 d& d$ c  v6 n/ Q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
. h$ P7 g2 P1 z% a( _呵，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

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
; Z7 B6 h" R6 }- V7 P（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
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

我默默地躺在床上。黑夜
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
0 m! h% m" D  i0 q9 e) g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
8 V& G# `7 }* z. r+ F4 }. V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
/ c& p$ E! W1 [; B我想着又想着，荒芜的精力
折磨我，黑暗的浪潮拍打我，
蚀去了我的欢乐，什么时候
: O% ]0 y$ H7 V$ X$ M% r* @% z: K7 ?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
& H5 {9 K9 F# b5 z" s- I, ^6 E孤立在墓草边上的
# r  v& G0 r. {/ y4 D) g0 ]' T7 i6 m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
  K6 k3 N/ S+ c; U5 y7 f$ {; ^% e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
2 q( A+ }9 g: n
- Z; D# b) B( k' |, G6 N; Z% T- A  x' Y% n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
/ e* z8 S5 T, S" C; e（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
为了想念和期待，我咽进这黑夜里
不断的血丝……
; o. K- z- N, A% N- {# g) I" E1 D
! P- \- I. N  K( B/ _8 W3 Z1940年4月

---

在旷野上
0 c7 z0 e7 z- Q& [

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
" j7 c1 {. M2 U* o' l) W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
3 B, d1 N0 V1 ~* {4 D而不幸，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
+ y$ p4 H6 Q' H+ U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
( G' {4 u3 T' H/ ^  z（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
: g* i! w; c. e7 Z. E* k1 z' i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
) y; s6 h4 i% ^8 F* f& c  I每日每夜，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
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
快乐又繁茂，在各样的罪恶上，
9 p& U: h( Q0 ]" G! j/ W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
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
从古到今，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
' \* q4 P" _" d0 a+ ^
在旷野上，我独自回忆和梦想：
" m$ b, L* T8 o, e* O/ m5 r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
$ Z) _) L& c4 _! ]; }盛着小小的宇宙，闪着光亮，
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
- h1 d& j0 p1 u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
! E9 m6 N! N; Y
" I1 [- }7 v) |6 K在旷野上，我是驾着铠车驰骋，
0 o7 E4 L7 g1 a- N: o$ `$ G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
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
: S$ E0 p9 t: k: o（回过头来，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
% C6 R) X+ u- H* X# Y8 ^% x/ e我只鞭击着快马，为了骄傲于
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
在旷野上，无边的肃杀里，
, p9 A3 _* a- C2 B+ F" k* a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
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
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
9 x: P/ A; G) }% W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

) Y7 d) s7 ~: E+ Z7 w5 W然而我的沉重、幽暗的岩层，
5 v. H4 i& C1 ?" M$ v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
却不断地迸裂，翻转，燃烧，
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
Ｏ，仁慈的死神呵，给我宁静。

8 e: \% u/ a# ?" a5 D- ?1940年8月

---

9 S4 r- T+ ]" s7 e! o* j* i% g0 [不幸的人们
6 s( J$ W; J+ e% L3 T& U

9 @! F( _, I; x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
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
) \5 ~, H# G/ ?# W. w# q- S; L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
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
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
  G( C, I; S1 `9 o) Y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
9 g- F, `3 v: A, T1 K4 }3 [$ M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
$ A0 A* J/ e/ Z' S! @笑过了千年，千年中更大的不幸。
. N7 m. s9 C( ~2 u
9 A. b1 Z% C7 Q) W0 ^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
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
7 a. E8 M* d' M# e8 X- n3 I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
& @* W7 V9 ?+ Q% c) N& M. _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
+ y/ e. ]7 K$ R9 V; N- K4 X6 K) x是谁的分派？一年又一年，
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
0 e8 O- J4 c6 Q% t" ?, m/ ?  r, _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
1 y( x; a& ^$ _2 V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
- \2 u! G, K0 G& ?5 m
$ z( H- b) V4 C  I3 P像一只逃奔的小鸟，我们的生活
孤单着，永远在恐惧下进行，
, f* Z, q! |/ C: k  D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
" K0 _$ w# J+ |' h  \, Y, H一定的，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
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
! N, H  f! ?- S6 v3 g) x/ m' {一切的不幸汇合，像汹涌的海浪，
1 g1 p2 K: [8 L; d& \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
1 ~- S4 m7 r$ H9 e3 |0 C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
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
而海，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
9 h! u$ F' {  p2 S, w永远地溶解，永远地向我们呼啸，
; E5 z3 |$ A3 }- X( \- \1 c- [# O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
; K" g) T. ^: G无论在黄昏的路上，或从碎裂的心里，
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
* G& A0 d2 S" q4 d4 g& k* t7 H" Y1 b低沉的，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
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
, x; i5 R: U+ {3 U$ [8 r2 Y
/ a7 {. n+ K  s' }3 w1940年9月

---

悲观论者的画像

在以前，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
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
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
虽然，塑在宝座里，他的眼睛
" u( i( Z- d# |7 u- J
仍旧闪着理性的，怯懦的光芒，
( \* j& J, P* j( N2 k! J算知过去和未来。而那些有罪的
7 a" E4 O& e2 u9 s2 O6 t# Y# {6 c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
8 f& _* j- R) u7 Q& L$ B6 o) P——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
+ i% E% R0 `) g* ?: I
9 I, K" H# Q& [8 L* R/ L1 X他们终于哭泣了，并且离去。
政论家们枉然呐喊：我们要自由！
7 p' ]( l, x  @! G5 c9 h7 S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
伸出两手，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

/ a* s. }* ^8 E' h/ \“给我热！为什么不给我热？
. g, d: B; O# A; K3 R0 M, q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
都去掉吧：那些喧嚣，愤怒，血汗，
人间的尘土！我的身体多么洁净。
- ?/ K  G4 E8 \0 C3 f
“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
每秒钟嘲笑我，每秒过去了，
6 a8 A, h9 d, H, v$ f0 P' N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
  u3 i; ^; O  b- K( G( f0 [: `给我安慰！让我知道
, M7 k. c' \. z; K$ L
“我自己的恐惧，在欢快的时候，
和我的欢快，在恐惧的时候，
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
, A, p1 ]7 b" H' h( o. A4 \4 d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
9 S* u- U' J) ]% k- m( R% B; y
1940年9月5日

---

窗
——寄敌后方某女士

是不是你又病了，请医生上楼，
指给他看那个窗，说你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爱晚眺，在高倨的窗前，
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
- }. e4 S/ s1 R# x3 r- I  F8 O
0 r9 h& y2 Z& u: d4 U. ^2 e7 r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
) v5 f& z# I- N) I我的心灼热，你害怕我们输赢。
想着你的笑，我在前线受伤了，
然而我守住阵地，这儿是片好风景。

! b% N8 v2 E# R- ?4 C  G" p9 M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
) }1 ^& F3 I3 L# Y# b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
# b) A7 T1 l; W; L- u6 a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

---

还原作用
2 v, M+ Q6 e+ ]& l

3 a8 F# }& x5 v. \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
; E. y0 q. S( Y  x2 O( o1 p9 @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
0 b! _3 @& z- Q9 s  Q$ y- U. N! z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
" C* C6 l7 X* l7 y3 k. l
9 p7 I7 z  v. z, d% `5 \; X: x& D0 m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
跳蚤，耗子，在他身上粘着：
你爱我吗？我爱你，他说。
, \4 b% V# {- B8 f
9 t. ^! `7 S% J  f" o; _: j八小时工作，挖成一颗空壳，
荡在尘网里，害怕把丝弄断，
* S, |3 [2 p8 g: P$ @  P1 B8 T蜘蛛嗅过了，知道没有用处。

9 s% `5 ]* K" w3 H4 B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
! s- h5 u9 }1 n  G# B( y1 o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
8 {) R, N/ U7 n5 r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
/ _& p' n4 Q+ H- F
3 ]; n9 j& u& r4 h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
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
一切是无边的，无边的迟缓。

1940年11月

---

我
9 ^& b! Y) F* ^! N

; P, \/ H6 F; \- U+ f; g9 V从子宫割裂，失去了温暖，
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
  D+ O! ^3 J7 |. Q0 d永远是自己，锁在荒野里，

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
痛感到时流，没有什么抓住，
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

* ?: @1 L7 W$ l- ~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
是初恋的狂喜，想冲出樊篱，
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
7 o; ~6 ~. Y( y$ F6 A5 |
幻化的形象，是更深的绝望，
永远是自己，锁在荒野里，
' J9 g; _) k4 Z9 A: ?5 B7 V0 E& f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

9 Q: Y! h* B, y2 P" @1 p1940年11月

---

五月
  {) z9 n/ h7 I5 i7 I- e* V: C

" ~+ X- n+ ^8 t/ V/ x- ~& i. @五月里来菜花香
布谷留恋催人忙
万物滋长天明媚
+ R5 v7 m( D9 L浪子远游思家乡

' l( T+ L/ p' b2 |勃朗宁，毛瑟，三号手提式，
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
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
, J9 T* O) h" M4 U对着漆黑的枪口，你们会看见
8 k+ G2 |0 E7 I  ~. u* j1 M; K+ Q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
; @+ h6 t# ]: B% t& a! D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
无尽的阴谋；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
6 F* r( d1 E" d3 M' O7 k- S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

1 e  e  Y: D6 o# k! s* N负心儿郎多情女
荷花池旁订誓盟
  n, A9 S( Y. ~! A而今独自倚栏想
, M  \  Y; l# Z% ~落花飞絮漫天空

$ K" j$ n& r8 s6 {+ G+ _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
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
谁也不会看见的
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
& a1 f. m. v, ]1 O6 `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
谁也不会看见的
/ ^5 p: e0 P' C) U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
9 O& o0 f% c- S. Q$ ~/ ^9 H而谋害者，凯歌着五月的自由，
9 f6 B: ]4 k; {- s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

5 o- P  S+ a! g0 B+ J' i+ @春花秋月何时了
% |3 r: ~/ b1 L% |郊外墓草又一新
6 a1 M8 L/ ^& S' p/ [4 J+ n' {昔日前来痛苦者
  ^" u2 t8 B7 c! ]/ Q" x, k  S已随轻风化灰尘

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
% W, H# @6 h: f诱惑，溶化，捉捕多年的记忆，
7 @& `# L2 g; e挂在柳梢头，一串光明的联想……
浮在空气的水溪里，把热情拉长……
于是吹出些泡沫，我沉到底，
8 A3 o( C& w$ u- {# J- l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
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
1 {5 F7 ^- [6 p6 l4 q# G1 d
8 a/ s, B, n# B; s0 Q一叶扁舟碧江上
晚霞炊烟不分明
良辰美景共饮酒
0 U1 u. q: K% a+ N; P5 C% P你一杯来我一盅

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
' Q- G: R4 P- y; C( {/ B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
有我交换着敌视，大声谈笑，
我要在你们之上，做一个主人，
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
因为你们知道的，在我的怀里
) m" m6 V) E5 k1 G( U+ |) p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
流氓，骗子，匪棍，我们一起，
  m* _2 V1 d$ [( G7 ~( }) `在混乱的街上走——

# a) p" l% F  \- J5 u% e7 E5 w' U他们梦见铁拐李
丑陋乞丐是仙人
游遍天下厌尘世
一飞飞上九层云

1940年11月

---

智慧的来临
5 r, D( e7 g) I& Z# t; A6 D$ B% E

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
  U* k' S5 W: ^5 q. ^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
5 ~3 G$ d0 J+ Y- f) Y( t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
" J% p% b% n, i% X; J) \
# f: b1 F; o$ |; \4 X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
1 j: E1 k, W4 j8 a5 b9 K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
, R4 k( b6 s+ [; g1 F2 X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
* Y1 x. z' @! Y1 n# ~
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
1 b8 J; V  a1 W( z向自己微笑，为了旅行的兴趣，
4 V, W  H) \( Q$ d# O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

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
送人上车，掉回头来背弃了
2 S$ a7 d) N0 ]: ^# Z动人的忠诚，不断分裂的个体
+ q* A# d1 C- C/ h5 o6 e
' |; Q7 r/ y3 j5 h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
1 B/ x: B+ ~7 j% V& i落在时间的激流里，向他呼救。

1940年11月

---

潮汐
- }( d/ Z: p3 D2 h! K* N: {) h

1
+ N0 p5 v) S& u& }5 V1 u8 t: c
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
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
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
虽然，塑在宝座里，他的容貌

2 D+ _, a% O. J2 D. \仍旧闪着伟业的，降服的光芒，
8 w5 m3 F  [. t已在谋害里贪生。而那些有罪的
/ x7 ]/ H) N5 x" |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
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
* w+ y( N" y  S$ b9 j1 i2 C' m# k7 v
他们终于哭泣了，自动离去了，
放逐在正统的，传世的诅咒中，
- }' m! }$ G4 P( t9 _' ~: U9 @, U0 p有的以为是致命的，死在殿里，
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
+ O; r- W0 T7 {; R5 v
! G+ ~& u; |! Y0 Y- p! i; X9 s2 P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
% b8 P0 e' Q$ U9 E& }不能够挣脱，爱情将变做仇恨，
是在自己的废墟上，以卑贱的泥土，
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

, F# A4 l' C6 T' K2
% A: ^) F. ~6 y0 w. k- ]2 {
6 w9 K% c1 j. j( g这时候在中原上，唪经的人
4 I6 |1 @# v8 p4 B- R" r( \- o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
表现了正直。而对于那些有罪的，
7 ?! T+ \3 a  H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

! q, y+ q) u  f6 E. O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
他叹息，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
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
你们该忏悔，存在一颗宽恕的心。

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
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
唪经人做了法事，回到鼠穴里，
3 q$ u4 T) S' N0 v0 ~. s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

而雷终于说话了，自杀的尸首
. A3 L/ x- q( _2 r" d% ^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
: [" H) |  u4 w) e$ ~4 j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
（是）在一个星球上，向着西方移行。

1941年1月

---

, I, l4 V4 p, Y6 ~( X. G! }; e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

6 e: O# n: `& S: K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
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
5 k: \5 ^2 X$ `* I* m  F岁月尽竭了，牲口憩息了，村外的小河冻结了，
在古老的路上，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
; `9 ]8 X% I  Q( J　　　　一副厚重的，多纹的脸，
　　　　他想什么？他做什么？
8 f; O3 M% ~% w) ?; L0 w; q　　在这亲切的，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
% e3 j) p' y/ X1 Z' {4 x, @
, b, J/ _& Z* Y风向东吹，风向南吹，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
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
+ v! \. B( e" I* t. `谁家的儿郎吓哭了，哇——呜——呜——从屋顶传过屋顶，
4 s$ C7 K6 M: N$ a+ X% U,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一样地打鼾，
( Y& h' L  D( E5 e9 `5 X0 t) D) ]　　　　从屋顶传过屋顶，风
$ a3 R2 M8 Y: x9 Q* M( ^　　　　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
: v/ b3 L# k) ^　　我们不能够听见，我们不能够听见。
. X/ }( u5 J7 W# A  e$ Y
, [* u: O5 ?/ Y) k火熄了么？红的炭火拨灭了么？一个声音说，
( s& p. \2 d8 ?5 `8 d$ G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
3 v5 m! \, F5 G0 c9 X# @  T, O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
: h3 N  z3 G/ H3 f) Z! x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
　　　　锄头，牛轭，石磨，大车，
  S$ G8 W) b; x7 a! H: v8 ]1 d　　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


1941年2月

---

0 r# I" R# ~" `3 [+ E- X夜晚的告别
0 e8 r. T& W9 z0 }; Y3 R6 O6 Y

% a7 D! q9 m3 R$ M2 T她说再见，一笑带上了门，
她是活泼，美丽，而且多情的，
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风在怒号，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
什么是你认为真的，美的，善的？
8 B# i/ G- Z. G2 U8 V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
一付毒剂。我们失去了欢乐。

4 B8 t8 b" ]( o& h% K9 i风粗暴地吹打，海上这样凶险，
- l! M! j) q0 q" v+ _) x$ O" P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
风粗暴的吹打，当我
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
多少亲切的，可爱的，微笑的，
" C- p% y. G% a/ w/ c- y" v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
. l5 G' ^. _7 p6 ^: r4 `* ~你是冷酷的。你是不是冷酷的？

! d$ C, L- ~9 c9 Q& n. s$ D) s) ?我是太爱，太爱那些面孔了，
  o* S7 _; l4 d6 o  G* U9 m他们谄媚我，耳语我，讥笑我，
7 u$ F+ {, B7 |; _) e) j鬼脸，阴谋，和纸糊的假人，
; m* A& Q9 n6 f3 b) o使我的一拳落空，使我想起
: T0 O: _+ s0 b6 a# H1 s" D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
因为青春是短促的。当她说，
; Q8 a9 V* `  u* a( p2 W- ], [你是冷酷的。你是不是冷酷的？

一个活泼，美丽，多情的女郎，
; Z* z, e) i, w5 ]6 Y( ^; j/ r9 r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
" S- e/ A9 `$ I8 k& C7 c4 e* [! v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
热情的眼泪，互助，温暖……
谁知道，在海潮似的面孔中，
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
我不奇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
& @5 L: G& Q: x! W
在冷清街道上，我独自
$ p5 q6 S  j5 x4 I/ F6 [走回多少次了：多情的思索
* Q3 G  ]1 j$ z+ O$ I( S是不好的，它要给我以伤害，
" @) I% t1 L! @3 O2 m9 \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
' w8 \4 I+ |8 ^5 Z! c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
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
: u! o& \! w2 ?( e6 f5 c在海底，一切是那样的安闲！

1941年3月

---

% z% B' n6 b) t- `+ W我向自己说
: K9 K6 o) _; W  ^1 Z

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上帝，
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
生命的变质，爱的缺陷，纯洁的冷却
0 j* |& H: E1 w; ^) C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我所祈求的

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
6 k+ y  A2 i  J8 A* y2 G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
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
而我匍匐着，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

# Q% U2 H0 [: C" K" _/ j( D( D% M不不，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
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
5 @0 Q% w. l" m  J7 Y8 S在无数的绝望以后，别让我
  B1 i& H  l) O; L% o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

) p2 O( M" w/ i# R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
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
不不，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
& u& u6 S! z/ u) ^, y6 \6 u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

1941年3月

---

鼠穴
4 F7 v1 P+ ]* D8 y5 K) c$ S& ?5 u

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
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
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
" v  k- u) |( E+ b" o& T( Q% C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
6 D2 e% ?" j7 w' u7 Z计议，诋毁，或者祝福，
! X# l4 _) g( [) d! W
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
8 }- ]. W' H0 C  i/ p0 U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
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
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
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
2 j9 y  {1 p9 `2 t+ s
* N- H. _; b% @8 m我们是沉默，沉默，又沉默，
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
, }' o! q7 U* V; `! p- ^% `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
% n9 K+ @1 F# j& ]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
/ }: O2 e1 ^- k9 f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
. e5 Q6 F8 r( h: M/ Y( j6 r
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
3 T1 M: {. ?- q+ @* B- ?不甘于恐惧，他终要被放逐，
% i: F( `1 E9 _0 m" X  F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
4 z7 j- n& U' ?+ R' P3 a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
9 G% X" V6 x  W; _. N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
" T- k4 Z0 P1 ^9 `
因为，你知道，我们是
$ w: V" i& w! n不败的英雄，有一条软骨，
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
& P& t! a9 Q& |5 y3 I- R+ j虽然我们是在啃啮，啃啮
6 h! U' v( R; N" x* N, T) J所有的新芽和旧果。
8 C  x0 x- D) A. J) A( B+ K" G* ]
1941年3月

---

1 d# g6 t9 J. [# q2 `' |6 V9 g华参先生的疲倦

这位是杨小姐，这位是华参先生，
: z6 `5 d1 j! G! M微笑着，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
3 K! @1 C5 w; `4 o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
/ B% u( v1 O2 [0 A5 S8 a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虽然倾圮了，
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
“让我们远离吧”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
3 d$ v, n# d" m  m7 a谈着音乐，社会问题，和个人的历史，
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
片刻的诙谐，突然的攻占和闪避，
( m" ^" O* b: V7 @  ^2 T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无疑地，
于是随便地拜访，专心于既定的策略，
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
& {, N! w  W9 V" O* W3 l7 h6 e我看过讨价还价，如果折衷成功，
: Q( m* g* p' m4 F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
; \  i; ~9 R7 K! \8 G
% f; d0 H4 n9 g6 y6 `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虫声，和蓝天里，
2 @8 X1 r2 c, ?; R; i$ ]- q) ^而我是理智的，我坐在公园里谈话，
虽然——
/ R' S( H7 l+ X: g( _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
9 W* h+ H5 {% s  L曾经爱过，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
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
# q: _2 g3 H; }1 n: C4 c& e4 C我曾经哭过笑过，里面没有一个目的，
% X* n" A5 s, b, o2 W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
寻得她的欢喜，践踏在我的心上
; S# ^0 L6 P3 P" K/ O( t) Y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
5 D  }/ R! g; `
! }1 \# H4 O8 ^9 n天际之外，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
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
我吸着烟，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
' O8 b; w1 J5 y9 x
在树荫下，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
2 A- ?4 N$ n, D4 }  W# M他们是怎样成功的？
% H% C' O5 Y$ e6 ]& Z( i他们要谈些什么？我爱你吗？
- Y; E, e- `6 A  |$ y$ [5 t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
（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
- ^! q2 }0 c8 q( u崇奉，牺牲，失败，这是容易的。）
而我和杨小姐，一个善良的人，
& {' o. h8 d/ @$ W6 O: [或许是我的姨妹，我是她的弟兄，
( p- K6 O) Y" Q或许是负伤的鸟，可以倾心地抚慰，
在祝福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
- X" K1 o/ v0 I0 Z; E然而我看见过去，推知了将来，
  P5 R9 v' o- V  S8 y我必须机智，把这样的话声放低：
你爱吃樱桃吗？不。你爱黄昏吗？
不。
诱惑在远方，且不要忘记了自己，
3 @* D) Z# z8 c3 y1 F  H) M9 F在化合公式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

/ E! m5 K" N7 l5 _而事情开头了，就要没有结束，
% Q% p8 q' T, t1 B7 u2 G+ ?3 w风永远地吹去，无尽的波浪推走，
& z8 r7 U% t! j! G/ e4 \0 v“让我们远离吧”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
0 a. X8 y/ }7 D6 h1 H
  o$ b4 W1 x7 O) K+ a我喝茶。在茶喝过了以后，
在我想横在祭坛上，又掉下来以后，
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
表现出一个强者，这不是很合宜吗？
我决定再会，拿起了帽子。
' w) k- n( N% k2 ?5 Z% T3 Z: b我还要去办事情，会见一些朋友，
( \# S" ~  D, u6 n1 \+ z和他们说请你……或者对不起，我要……
0 x7 j- H5 H  i7 `+ T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在人的爱情里。

5 ?+ [$ W. c% i3 D- Q0 D孤独的时候，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
0 [* \* K/ p, ]1 J# n0 ~8 X9 u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
! _+ ]( a4 q/ D. ~3 l+ I我的精神是好的，没有机会放松。
0 _0 @' k" [3 o$ _
; o/ P0 i5 j# |, B/ ?8 z9 c原载重庆《大公报》1941年4月24日

---

中国在哪里

; [8 w: \% ^& u8 R　　１

' [! V3 u5 A; _% ^. u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
  g1 U( T! Y) H7 \5 K* F- O（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
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厌倦了，
: e- [% M% U% h) N' m6 u: R! a2 o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
路上有孤独的苦力，零零落落，
下着不稳的脚步，在田野里，
4 k7 @; O0 m# _' K* r. q  H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扬起
* l2 F) C9 [) H+ j  X2 A久已被扬起的尘土，

3 W9 X# C$ `) w8 o在河边，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
俯着身，当船只逆行着急水，
哎唷，——哎唷，——哎唷，——
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
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
1 v/ ?. s) O# S2 V! k正有一队骆驼“艰苦地”前进，
3 n; k9 f. T. G" c/ [$ i; X
5 N; O1 y# J! M& m7 S, l1 O! m5 F; K而他们是俯视着了，
静静，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
6 a1 b! Q) w6 ]2 R1 E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
在历史上，也就是在报纸上，
, I9 d' ~2 ?) u. `+ x& F$ d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
" b$ T' v0 i! l7 J+ Z! }$ Z
4 Q% [, [: t! h3 M& e  a0 z+ d地主，商人，各式的老爷，
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
$ ]" s8 e/ b; M5 N他们是较为粗鲁的，
  y% _1 L: i& z1 \& \. l) T他们仔细地，短指头数着钱票，
3 j" S4 P' [1 L" i把年轻女人搂紧，哈哈地笑，
6 I5 A$ W5 A8 U
躺下他们睡了，也不会想到
（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
' `8 w' T* F/ C) C! v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
  P- P  p' d7 s5 m% D自己的悲观的，复杂的命运。

- b+ l; Z) T9 n5 t　　２

* ?6 e/ P" {& f" A那是母亲的痛苦？那里
  W( h8 E7 B( Y* a# M- i1 I母亲的悲哀？——春天？
! Z7 g% |1 |2 @" z在受孕的时期，
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那沉默，
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
有节拍的歌唱，他们纯洁的高音
/ ^3 F" X3 x- ?. ]; `- M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
; c5 g& i+ Y6 ?2 x8 f" B. O5 A" H虽然，堕入沉思里，我是怀疑的，
  K; P, q6 a1 D) s; T% x
希望，系住我们。希望
: \4 I6 e& Q! t1 i; ]在没有希望，没有怀疑
的力量里，

' R) S* ~& f! ~% O" c0 h在永远被蔑视的，沉冤的床上，
在隐藏了欲念的，枯瘪的乳房里，
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 ?6 Z9 Q: o+ t% H* s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
$ F& u$ T3 O5 _因为在史前，我们得不到永恒，
; U; b) d- p2 P1 W6 j% N' `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
而我们的快乐
在她的母腹里，是继续着……

---

2 ^" z! x" ~# X+ }% s+ P3 S5 g神魔之争（长诗）
　　　　——赠董庶

　　东风：
7 X. f- @2 A. B1 b( q
太阳出来了，海已经静止，
( i" {( i, `3 j- \. b+ I4 W: N0 w) j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
% @1 L' }& R* X, S! nＯ光明！Ｏ生命！Ｏ宇宙！
我是诞生者，在一拥抱间，
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

来自虚无，我轻捷的飞跑，
哪里是方向？方向的脚步
& u% t9 `+ I8 s4 Q迟疑的，正在随我而扬起。
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
为我燃烧着，寂寞的哭泣，

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
8 h  W: f# O, Q; r+ M" {' z恋语着，不知道多少年了，
3 S" q; s' N: {2 A1 n虽然她生了又死， 死了又生，
' x* ~4 b" H0 K2 g, s游荡着，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
# N$ n; G; n6 o8 h- c) P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
  d* t+ l2 w% a, Q! k
0 e4 s( D; x3 ]1 E. }. w/ p在山谷，河流，绿色的平原，
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
因我的吹动，每一年更动听，
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
正义，公理，和时代的纷争——

Ｏ旋转！虽然人类在毁灭
9 _, B6 D1 W; B  o( i9 s8 F1 j) I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
/ ?" k0 S6 F- m8 i( x4 v& j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
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
憩息着，轻拂着枝叶微笑。
! ]- L/ ?$ d: [, [
　　神：

/ s) I) m9 M* C- L! f9 }' a一切和谐的顶点，这里
3 v3 B+ l# y9 N) _8 T7 }是我。

　　魔：
! w9 F/ ?! Y+ I7 h
　　而我，永远的破坏者。

0 M$ N; P3 s1 P　　神：
1 @2 }$ Q, L$ Z
5 `  d" u) {, e. y" y7 w1 _: ^不。它不能破坏，一如
爱的誓言。它不能破坏，
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
$ m( z% }) H8 ~0 o% D8 n承受风浪的吹打，拥抱着
多少英雄的血，多少歌声
  f) O8 H# |; M* \0 k: l流去了，留下了膜拜者，
4 `; b  W9 F) i# A% f5 m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
4 `6 v' b% G. K$ j( o永远的生长，为幸福荫蔽
# w# {9 i. i' ]2 }8 a5 h直耸到云霄，美德的天堂，
. z. [4 p4 E9 e9 K是弱者的渴慕，不屈的
恩赏。
　　你不能。
+ e9 N1 N8 s9 z9 _4 T* {
　　魔：

8 P  ~- g; p$ h2 N　　是的，我不能。
因为你有这样的力！你有
- P8 b+ d. L# ?- B: U5 i双翼的铜像，指挥在
- w! z0 t2 V, _0 h: L" h! _' ~大理石的街心。你有胜利的
博览会，古典的文物，
聪明，高贵，神圣的契约。
6 C" O' v6 q; R+ s1 U. {) \你有自由，正义，和一切
9 H' f# M( b; G# @6 ~. s0 T我不能有的。
6 h1 l) k' |, X0 r　　　　　Ｏ，我有什么！
在寒冷的山地，荒漠，和草原，
当东风耳语着树叶，当你
. a4 c  h3 c* |* a" O& q1 ?启示了你的子民，散播了
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
7 I/ N  Y. u. {* V他们有什么？那些轮回的
  i5 M% C$ T8 O! }' f6 l牛、马、和虫豸。我看见
$ `& \( S7 E. @, C- z空茫，一如在被你放逐的
- E  f- t5 [* T0 T凶险的海上，在那无法的
5 p( n1 c8 i* j. O" B7 T& P# B眼里，被你抛弃的渣滓，
& ^3 J; M1 j% Z! O: M他们枉然，向海上的波涛
倾泻着疯狂。Ｏ我有什么！
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
充塞着煤烟，烈火，听从你
( J: q$ K- g5 Y$ k% R: \0 E7 `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
4 K- x! O4 p5 U, x3 h$ F6 T6 A他们是铁钉，木板。相互
1 f( F# ]+ M; _* o$ g# U+ v2 G6 t磨出来你的营养。
　　　　　　　Ｏ，天！
$ p. o. w; q" q4 j8 L4 n不，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
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
1 e7 [; q/ y4 N* O1 Z- D9 j1 r他们得到的，是耻辱，灭亡。

　　神：
! w+ p& {6 F1 Y4 A
仁义在哪里？责任，理性，
永远逝去了！反抗书写在
/ [) ?/ ?- I  Q9 B$ d( Z" L你的脸上。而你的话语，
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
奔窜着烈火，是自负，
  S. h# P" @! T/ X# K5 C6 A无知，地狱的花果。
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
4 j, J8 M* @% c8 _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
  }* x" i+ V4 @! M% [2 p喜悦，为你的顽固悲伤。

% c, N- Y% p9 |  r我是谁？在时间的河流里，
一盏起伏的，永远的明灯。
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
; R6 _% z- o4 K$ b! D! p3 R浸过以色列的圣水，印度的
, T, M+ X, C8 {( P$ i. J佛光。我在中原赐给了
8 ^0 u% V- m: n. V! T智慧的诞生。在幽明的天空下，
* k0 D1 E' `6 @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
  M9 ?' _: @. p% E从高原到海岸，从死到生，
无数帝国的吸力，千万个庙堂
( j6 B  c: n+ I0 B) v& O: C! W" [- `因我的降临而欢乐。
5 l3 d9 S# d1 ^; L4 F+ ?' g' [& u　　　　　　　　现在，
7 i+ o, U; K1 j0 X( K我错了吗？当暴力，混乱，罪恶，
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一切
光辉的再不能流过，就是小草
# O) Q8 f+ @3 S" ^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
我错了吗？所有的荣誉，
4 M) D6 O, ~/ `' x, }7 g法律，美丽的传统，回答我！

) K* ]; u, A! Z4 ]% s$ U　　魔：

/ y+ H4 J: i! s9 O; A8 ^黑色的风，如果你还有牙齿，
. e/ C) Y6 C4 P' E6 w/ K- U诅咒！
7 `# _# g' v( a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
　　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
让狡诈的，凶狠的，饥渴的死灵，
蟒蛇，刀叉，冰山的化身，
: V( M2 V! o: B# V2 U整个的泼去，
# x3 f; s4 @/ Y0 V$ s+ d$ i1 D7 f　　　　　在错误和错误上，
+ q# R9 }# a& {" G0 g5 U7 d凡是母亲的孩子，拿你的一份！

' l1 j3 y; m$ r3 Y% [+ _　　神：
/ j7 _' H+ \/ T; G. u
畏惧是不当的，我所恐怕的
已经来临了。
* G8 F8 g+ X- ^　　　　　Ｏ，纵横的山脉，
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你们
拧起我的筋骨来！在我胸上，
让炸弹，炮火，混乱的城市，
* ]* C4 `+ N" N+ H5 n/ B喷出我洁净的，和谐的感情。
5 {5 |6 H+ L0 L: G6 b站在旋风的顶尖，我等待
你涌来的血的河流——沉落，
" k4 n8 a" s/ r( n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
4 S+ V1 Y7 d: N- J6 ~* d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

$ j, [/ F7 Z+ R2 h9 [+ Z1 k( k7 u　　林妖合唱：
  T" N$ H4 R: G2 O4 d8 M
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
2 f3 c. k7 G8 T9 M& K7 r$ i啄木鸟的回答：叮当！
9 v6 E% `) x4 i2 S/ U8 {, P% m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
. E5 `, q/ ?& _一如树叶永远的红。
* M% F* l" f$ B5 t# z
8 g0 G' x0 K/ I8 i  m, H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
一半醒着，一半是梦，
# }1 `6 ^( m) P! P- T我们活着是死，死着是生，
呵，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

2 J' Z. t2 U2 S8 V7 w. M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
& [; e! B6 K- v% Z, ^9 [, N; H& E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
6 ]) ^4 D4 |5 s2 t但是在黑夜，你只好摇头，
6 s. n) ^0 E: n当太阳照耀着，我们能。

% M* {* b) D, {$ J# g# @9 S这里是红花，那里是绿草，
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
. J( O8 d3 c8 _7 e呵没有，没有，没有一个，
7 |, p  t) S, r- `: q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

　　林妖甲：
2 [) s9 s# q- y) @& H2 u7 d
% n8 z1 A- Q0 S白日是长的，虽然生命
$ O8 X" D5 E- E( g! {6 _短得像一句叹息。我们怎样
  y  a: K; x: B' K) N( V/ j) c* ]消磨这光亮？亲爱的羊，
小鹿，鼹鼠，蚯蚓，告诉我。
深入羞怯的山谷，我们将
换上她的衣裳？还是追逐
嗡营里，蜜蜂的梦？或者，
/ C" h; e" S" m5 O$ m) k3 W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
讲它的故事？
　　　　　Ｏ谁在那儿？
那是什么？
& q9 H( Q) J5 ]/ L
) w; m) @7 F) `$ ^　　林妖乙：

那是火！
6 ~4 d1 n  R- T　　　　　从四面向我们扑来。
Ｏ看！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
! u- q# g" r' o5 V1 j, S4 ?1 ]向上飘扬，它的温柔的胸怀
1 O" [  z  }- o* B1 n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
　　　　　　　　　Ｏ火！火！

　　魔：

0 ~* B1 |5 E7 ?1 g% o+ n: ^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
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
9 `# w2 Z8 N+ e9 o* ?( x$ o: s没有同情，没有一只温暖
" w: z' L2 g4 l$ K* T& N的手，抚慰我的创痕。
　　　　　　　　　但是，
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
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
一句哄骗的话语，或者等待
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
掷洒着花朵？全世的繁华
不为我而生，当受苦，失败，
随我到每一个地方，张开口，
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渗合着
使我痛苦的冷笑。然而幸免，
, A+ m$ B# O  O$ {4 m. [  n7 V诅咒又将在我头上，我不能
取悦又不能逃脱。因为我是
6 b# w7 v/ k: L- A* S过去，现在，将来，死不悔悟的
天神的仇敌。
( s' T1 Q& D/ T" z　　　　　那些在乐园里
  b" u! L* X. ]# q" v豢养的猫狗，鹦鹉，八哥，
为什么我不是？娱乐自己，
- f: E, T9 m' m* ^* l0 Y$ O5 P$ e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
当刀山，沸油，绝望，压出来
$ H7 r" A; Y+ h: c我终日终年的叹息，还有什么
) W, _0 T' p+ W1 {* B( b" m, r我能期望的？天庭的和谐
关我在外面，让幽暗
) z( c# e9 X' K& Q" r8 J- }向我讽笑，每一次愤怒
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
而我的眼泪，Ｏ不！为什么
我要哭泣，那只会得到
  |8 O( t9 i6 A6 ~; c' K. N他的厌恶。
# f6 [, Z: M0 M& O+ O　　　　我比他更坏吗？
全宇宙的生命，你们回答我，
当我领有了天国。
( C2 P5 B9 e6 `8 l$ E　　　　　　　Ｏ，战争！
- A* G& G, D- u7 q! K0 B
" n; W4 Y& ~- F- C. @( t9 G　　林妖：
* o( H; q* R, E' z$ S7 g0 g
他来了，一个永远的不，
& C+ j4 V( N/ J( `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
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
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

5 s7 o5 A7 B8 t+ M5 d0 hＯ永明的太阳！你的温暖
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
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
# m& Z$ [. B- u2 T# O7 v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

绿草上的露珠，Ｏ和平！
* j& k5 {+ ^: p3 W8 S/ _& I3 w) u9 L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
当晨光，树林，天空，飞鸟，
8 R8 _5 c( W$ P9 j; n3 ^8 |欢欣的，在一颗泪里团圆。
# Y0 t& E9 d- Q4 u5 Y6 E, \4 A. F0 M. F
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
" e* J0 I7 D" ?' y0 \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 <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开花，
为现实抱紧，它做着空虚的梦。

+ S, }6 F. ~1 A0 B" d. P7 t9 J. u: j+ VＯ回来吧，希望！你的辽阔
0 i+ T5 W) C4 c9 ^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
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
7 g+ ^. @" w/ \. d  B  d- `它是危险的，给人以伤痛。

在那短暂的，稀薄的空间，
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
* N3 I# n: b5 p. m+ Z( P* i; j/ {Ｏ，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
8 ^/ x3 I, x( a0 [/ B和我们去，和我们去，把一切遗忘！

　　东风：
$ F% ~' a* C5 G4 J6 y% N' W# I/ v
我的孩子，虽然这一切
, X1 ^  |$ v: A5 ~由我创造，我对我爱的
最为残忍。我知道，我给了你
过早的诞生，而你的死亡，
也没有血痕，因为你是
% O8 c; Y( [( e8 D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
# E+ u0 X* R. W. M你是终止的，最后的完整。

5 ~7 x* ]9 E  I1 f# o6 U& ?当宇宙开始，岩石的热
$ t" P$ [( I# t( N" K% o" g+ c拒绝雨水的侵蚀，所以长久
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
暴击，坚硬，于是有海，
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
  X6 k1 Y; H! u% h; ^7 y弱者不见了，那些暗杀者
/ K; u$ \& Q. Z" W" l伸出水外，依旧侵蚀着
. u6 ]. ^$ W+ r* j  n; B+ W: F地层。历史还正年轻，
; N. n: z) i4 w$ t; x在泥土里，你可以看见
树根和树根的缠绕——
+ _- |7 C, D7 v& c8 v# ^8 W虽然它的枝叶，在轻闲的
5 J( a& m2 T% F1 J- k6 v) A4 e( G摇摆，是胜利的骄傲。到处
微菌和微菌，力和力，
% x& y% m7 f# E! x- H存在和虚无，无情的战斗。
! I8 T& Z; h: F
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
# e; y" D) S- {4 U+ G; b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
$ S7 B- T5 S# A3 r7 T0 r% A让烈火烧遍，均衡着力量，
! @/ j9 e5 W( v  Y6 q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
/ X+ I8 z; I: ?' ?温煦的老年。然而现在
! y9 k/ m; j4 t既然在笑脸里，你看见
阴谋，在欢乐里，冷酷，
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
& w( |& N6 a. p! o( S3 F, }彼此的杀伤。你所渴望的，
远不能来临。你只有死亡，
我的孩子，你只有死亡。

  E2 k- @$ F, L$ O8 r　　林妖合唱：

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
啄木鸟的回答：叮，当！
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
一如树叶永远的红。
; l5 V" L% M0 ?% d; s
( G, B) Y* _+ O: B, @" F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
% y& O6 C6 q/ k- L' C  M7 j一半醒着，一半是梦。
我们活着是死，死着是生，
! [9 ~# f- R5 j7 h" D呵，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
$ m3 ?9 n/ [: P' L! h9 M
% S! z3 o# P7 m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
# ]. l8 O- z1 B& v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
但是在黑夜，你只有摇头，
当太阳照耀着，我们能。

$ D  F( A1 h- B: C) s( ]7 v这里是红花，那里是绿草，
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
呵没有，没有，没有一个，
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
1 u, C+ F/ Z' p2 C2 X8 a, Q
: S; M. q! O! g% p" g* U. ?# d1941年6月作
. P$ E* _. T9 J! {$ T5 j- `1947年3月重订

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如下：
2 [* _. l% h0 c# r' W. \
　　东风：

太阳出来了，海已经静止，
4 i; C. \4 w7 t- _# L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
Ｏ光明！Ｏ生命！Ｏ宇宙！
我是诞生者，在一拥抱间，
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
1 e9 R+ s. r/ j/ F
来自虚无，我轻捷的飞跑，
哪里是方向？方向的脚步
迟疑的，正在随我而扬起。
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
为我燃烧着，寂寞的哭泣，

3 c$ ^" \8 ~5 `; n4 p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
恋语着，不知道多少年了，
虽然她生了又死， 死了又生，
+ c  R5 @/ \# s, k; d游荡着，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
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
2 |; o  s+ p7 V
. Y  e; \- h* V1 R在山谷，河流，绿色的平原，
& o# G# s: N; I; f  J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
% I0 [5 F# ~+ O4 j2 ~因我的吹动，每一年更动听，
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
) v" @  X7 H8 Q# W; E0 w正义，公理，和时代的纷争——

6 `! N& l4 |9 K; E* j7 x9 L- _Ｏ旋转！虽然人类在毁灭
, d* j. s3 L5 ?/ X9 E1 {. t- T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
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
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
/ ]: k/ _+ y7 c( w% W: x  O1 P- Z! H憩息着，轻拂着枝叶微笑。

---

小镇一日

9 g9 [  v" q7 F3 l% x. ]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
公路扬起身，看见宇宙，
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
3 c; J* I; g  v' R9 G在谷外的小平原上，有树，
有树荫下的茶摊，
4 H; V8 A2 m" R6 P: U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
, s) H3 O( O$ y这里它歇下来了，在长长的
绝望的叹息以后，
重又着绿，舒缓，生长。
5 r0 i- c& o/ o% ~! v' n4 L  Q. {
/ I' g9 [3 d  V8 T6 j! ?可怜的渺小。凡是路过这里的
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
5 i- X5 i8 z0 D" A9 v* A8 O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
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
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
一脸的智慧，慈祥，
他向我说“你先生好呵，”
我祝他好，他就要路过
从年轻的荒唐
1 v  M" e. {$ x3 l. [到那小庙旁的山上，
和韦护，韩湘子，黄三姑，
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
# C2 N. W2 h! F! d或者在夏夜，满天星，
故意隐约着，恫吓着行人。

现在他笑着，他说，
（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
8 ?: [* x9 E+ z8 {0 T5 r6 s& ~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
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
“咳，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
1 G$ D8 O0 C  Q% P4 }: y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
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
5 H5 _) [; u/ u* r1 O% a4 W就要代替，主宰，我想，
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
一个，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
缝补，挑水，看见媒婆，
+ }: ^! Z' q% `- e6 T5 y也会低头跑到邻家，
想一想，疑心每一个年轻人，
& U( @7 L3 x, n5 p' t% j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
) E9 i5 A. E% {4 a呵，城市人的蔑视？或者是
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
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
梦里，不能够出来！

7 p& K( z2 `7 @. M+ b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
又走向远方而去了，
这儿，他只是站站脚，
看一看蔚蓝的天空
+ u' M5 v% I9 D! o  S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
- R# r5 V3 F3 R6 g3 F3 K8 \他知道，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
( I- s/ T- q; e2 h仿佛是在办公室，他抬头
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
4 b1 s, I! ?' A值不得说起，也没有名字，
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
沉思着，互扭着，然而黄昏
* @8 l! `$ l( F; S6 b来了，吸净了点和线，
7 A8 t4 ~* W/ s  q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
落下了广大的，甜静的黑暗。
没有观念，也没有轮廓，
在虫声里，田野，树林，
. ^% Z5 ?3 I) }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
如果你走过，你知道，
& s' x) Q1 Y5 y. q朦胧的，郊野在诱唤
老婆婆的故事，——
很久了。异乡的客人
+ V3 y; R7 i( o怎能够听见？那是讲给
迟归的胆怯的农人，
那是美丽的，信仰的化身。
! ?9 v. T, J! ^; R3 H4 E8 c他惊奇，心跳，或者奔回
从一个妖仙的王国
7 G' S1 j1 S' L" X5 M  o5 {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
在那里防护的，是微菌，
; N3 K! c% P6 A& D/ p. Q. f疾病，和生活的艰苦。
$ T% l8 R) V- w0 U" D; q. ~- [. w$ D0 T皱眉吗？他们更不幸吗，
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
8 ~" D4 g9 |4 Y) G0 S5 ?4 l也许，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
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
0 A& d; v0 X9 `1 [' L: I也许，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
只有鸡，狗，和拱嘴的小猪，
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
& [9 _1 ~; N8 \9 F: B迸出了一些零碎的
( u1 H7 @4 V  N2 [$ ?' f酣声和梦想。

( g( ?. f" a+ Z' ?0 b所有的市集和嘈杂，
( l' c4 Z+ ^8 z5 l0 _; h- b; K流汗，笑脸，叫骂，骚动，
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
别了，我们快乐地逃开
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
我们叹息着，看着
在朝阳下，五光十色的
* c8 z: S4 ^" w, ?  a6 P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
抗拒着荒凉，丛聚着，
2 h# V' n7 f" [* J7 h  H# ]! v" W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
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
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先生，
变幻着年代，你走进了
1 C2 D5 F6 f" R文明的顶尖——
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
回忆起终年的斑鸠，
7 ^7 Q) `" ~* |7 @2 U鸣啭在祖国的深心，
6 `) d; y$ T2 S1 |当你登楼，憩息，或者躺下
. @4 E+ Z9 n# ?; n, M# O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
这影子，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

+ n# b8 I- G: }8 o; L  f( q1941年7月

---

7 w  m  m0 i+ a; ^哀悼
8 M( F; R  {+ k1 e4 R  w! P7 s$ R

是这样广大的病院，
  r4 A" n9 f9 T: l/ K" n8 C3 P- S0 eＯ太阳一天的旅程！
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
1 ]: f% B+ o$ c( E" u) }: G这里跪拜，那里去寻找，
我们的心哭泣着，枉然。
% g4 A2 q, \- m  S# m
Ｏ，哪里是我们的医生？
躲远！他有他自己的病症，
# V5 T% a/ w$ X3 {. F2 D# ~% j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
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
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

+ q  w* x0 j( a6 s1 ?8 T: W# aＯ爱情，Ｏ希望，Ｏ勇敢，
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
唾弃了，我们自己受了伤！
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
我们走去，Ｏ无边的荒凉！
. D$ X* m1 e6 G# m$ ~. Z( F
0 o" S+ f; S; k* k; g; \3 R1941年7月

---

, Y6 f0 _* b* x' n摇篮歌
) D, O2 |! k9 n# B, }　　　——赠阿咪

" O, [6 q# h; y6 d7 ^9 a8 ^; A　　流呵，流呵，
2 m9 D1 N$ L1 U: Y　　馨香的体温，
　　安静，安静，
. \6 b- _$ E8 d4 Q- K, j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
0 `* d  b5 b4 m7 M( ?! @$ j- c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
) f3 W3 x6 j9 @  i5 z　当我和你的父亲
　　洋溢着爱情。
, o) C" S9 k# g( T& m& b; p
/ y, e( ~* E" ?+ ?1 l9 p合起你的嘴来呵，
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
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
远远亲近着你的，乖乖！
3 i* X/ D' N3 O8 ^　　　去了，去了
. T0 b2 `9 B% m; r9 e% ~　　我们多么羡慕你
　　　柔和的声带。
3 P& H4 u: r1 w! M/ R: \, C- J
/ z* n) c9 A6 {" l( m　　摇呵，摇呵，
! j+ [. k: F7 N　　初生的火焰，
) u; }" w+ S0 T. ^0 X4 u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
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
" T4 U; W0 A5 O1 T你也就要来了，来到成人的世界里，
　　摇呵，摇呵，
　我的忧郁，我的欢喜。
( ^9 S) c( @0 `6 P* s
　　来呵，来呵，
2 L' q$ _6 H1 J* I' x8 i　无事的梦，
  p; x1 s9 \; U  a3 c+ `　　轻轻，轻轻，
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
- B" \, ^+ j+ M* O1 |; {$ J) K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
　　从四面八方的嘴里
　笼罩来的批评。

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
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
4 a( t* s2 }1 ?6 R7 Y7 e　一半掩遮，一半认真，
/ o+ L' T7 Z. a7 N. p. x　　睡呵，睡呵，
- n2 X+ h: p* l5 n- w5 t　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
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
1 |2 k* D0 ^) E2 m" |7 M使你迷惑，使你苦痛。

睡呵，睡呵，我心的化身，
, i' l7 A1 M3 D5 T) w3 R, \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
# H: ?) t( B- `8 Z; J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
你的一生，你的纯净。
　　去吧，去吧，
　为了幸福，
% x7 [' d! c$ x5 x+ P( k  q  K　　宝宝，先不要苏醒。

1941年10月

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阿咪”即王佐良夫人徐序。诗中的“我”是一位母亲，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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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诉
' j9 e" n8 M& q  j) c8 B" X
又名《寄后方的朋友》
/ B7 a: V# w3 Y' W  }: a

１
% [+ X2 l$ h, C; x
8 ^! h" a, Z3 P9 H% G: v) T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朋友，
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
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
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
9 _" g  y% C" U* S! |
/ S) M0 z" j' H+ n; Y7 N瑟缩，变小，骄傲于自己的血；
# N' L0 G. H7 f3 t0 B, K) Q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
去了，去了，是彼此的招呼，
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

6 g) g: `$ }. J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
# r$ x; F# K) i跋涉着经验，失迷的灵魂
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
- Q' U; S) p. f4 l的温暖，怀乡的痛苦枉然；

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
* ~) r7 I- J1 `" T) v* e逆着风，走上失败的路程，
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
春天的花朵，落在时间的后面。
. _& ^' A. n; ]# V
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
, p( I! S8 f3 i% Y! K# Q+ ^悲惨，热烈，或者愚昧的，
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
自私的，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
/ ^* V: f* H$ f( m4 t6 x
: o/ g7 T7 Z2 r3 o6 j; M; R' B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人——
' ~+ O+ I1 R! t7 t. E# Q, x; G避开了，计谋着，走出来，
4 [( o9 V6 v: c" H, O* J+ N支配了勇敢的，或者捐助
7 D3 z' t' E  [8 N3 C* k财产获得了荣名，社会的梁木。

8 E  E: m* y' `- P7 v) |4 w# {1 Q我们看见，这样现实的态度
强过你任何的理想，只有它
( [0 L/ `% u, G1 E) o不毁于战争。服从，喝彩，受苦，
2 f( p2 l) N- t4 e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

无声。在这样的背景前，
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
, m8 Y5 ?. y& V9 d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
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

- o3 w# y+ h2 S２
: P7 ]" a' {/ _5 P1 o
" u' `& I8 J" L; n3 `" S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
$ q; Q% Y" }  w% U) P! h0 z* \6 S" z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
在苦难里，渴寻安乐的陷阱，
6 L7 i6 q, h, R/ K5 @9 _1 Q8 E唉，为了它只一次，不再来临；

也是立意的复仇，终于合法地
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
: i+ I. l' U/ u; {的蔑视，欺凌，和敌意里，
虽然陷下，彼此的损伤。
8 T8 ]! y3 A7 G' q! w
或者半死？每天侵来的欲望
# l1 {$ ^6 r" \" v$ `隔离它，勉强在腐烂里寄生，
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
9 k' t* R/ y5 Y, _: t4 G1 a8 S' b刻画它，刻画它，用省下的力量，

5 B6 Q2 m5 q/ f. U  d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
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
, l3 }5 i) P/ x: `7 w5 R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
9 m/ |5 v( O/ m; ~7 b倾倒，当世的讽笑；
4 Q8 s6 S2 f& W8 c* Q2 s0 _
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
这痛苦了我们整日，整夜，
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
血里的爱情，而它的残缺
9 u' M8 [3 l( M' @
我们为了补救，自动的流放，
* p" n" {( [* G4 W- `# j, w/ [, P6 V# q什么也不做，因为什么也不信仰，
$ ~; W7 t( b4 F; r( c) L) T阴霾的日子，在知识的期待中，
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

5 ]& ]. f( e6 T) X9 C) T5 R这是死。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
平衡，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
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
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

我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
呵，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
一个平凡的人，里面蕴藏着
无数的暗杀，无数的诞生。

+ b$ v5 Z: o. H, E) V! O, ^3 w' t0 {194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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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

0 O( Q, M' {- K( g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河流和草原，
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
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
! J7 K0 }' g7 x% P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
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
9 x8 U' `9 q3 F+ I' b/ _" P: P$ Q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
- a% S/ ?: _4 N8 \: C/ n& l7 R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
7 P5 i, N* w$ P7 E' s! b0 G4 V6 f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沉默的
是爱情，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
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
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
我有太多的话语，太悠久的感情，
我要以荒凉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骡子车，
: U  w9 L6 W+ K; v我要以槽子船，漫山的野花，阴雨的天气，
我要以一切拥抱你，你，
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
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佝偻的人民，
0 n5 C) i( U6 U; w: L& `8 {/ U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
. z, S) d' e& u9 d& n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 o2 L: D, d5 K) y- ~
一个农夫，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
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许多孩子的父亲，
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
, V- S. W9 O4 G$ p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
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
& }# Y3 d' |8 V. q, x7 i* H% s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
/ ~' e! j- T- g; t  c8 ]5 N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
/ u, w# ^6 K$ R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
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
在大路上人们演说，叫嚣，欢快，
3 B, K! [- h0 x3 k! w# G然而他没有，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
6 H0 Q* S: M" v$ n: {+ Q! [. x再一次相信名词，溶进了大众的爱，
坚定地，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
9 ^, e2 S8 t+ E* b' w, o$ w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
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
6 b; }6 h9 y0 q  S6 D! w7 W他没有流泪，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在群山的包围里，在蔚蓝的天空下，
. I2 t6 ]1 ~% |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
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
0 P9 ^. r: y$ [6 p! `2 ~# t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许多孩子期待着
饥饿，而又在饥饿里忍耐，
# x0 B* i6 M: h2 G- L( |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
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一样的是
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
- j' Z; @1 p5 q6 t3 Z: h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
0 p' b/ b: C% t( k' v2 Y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
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
因为他，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
. k9 K' V. f# a0 R+ u痛哭吧，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
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5 d$ @1 T$ X1 J" i7 r
5 w: @; d; a% f2 [2 _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
% d/ g. d5 F8 m$ {; z/ N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
4 n% |5 C; _! t; m无尽的呻吟和寒冷，
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
" q" E* x- @5 t% N2 |  H. j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芦苇和虫鸣，
; `9 |4 L5 {$ c# s3 t) M- m9 @0 w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
当我走过，站在路上踟蹰，
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
7 J) V$ Q; U2 ~3 u7 L+ C" ~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
# G+ n4 n2 g( ~1 A6 n. f2 R等待着，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
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8 A% m6 U" C$ C* C0 |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 e' J0 D0 p1 Q$ n3 t' b& r$ J1941年12月

---

黄昏
: W# v- A5 T: u6 m6 s

逆着太阳，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
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象惊骇的鸟
欢笑从门口逃出来，从化学原料，
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
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
/ W, Q# t5 o- E) v" W" |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
1 B% {% K2 V$ c0 h# z% h6 l7 D浮在时流上吸饮。Ｏ现实的主人，
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枉然的水手，
7 Y/ {& [9 c& ^5 |  n& t& n. f& A; c# I可以凝止了。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
7 X" }7 R$ |1 ^# ~% i# D+ I6 Z突立的树和高山，淡蓝的空气和炊烟，
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
这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
4 A/ J7 A5 D# c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
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
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
9 I: t" A+ a" A4 a: t当太阳，月亮，星星，伏在燃烧的窗外，
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

; _' X4 D2 [& c7 J1 _1941年12月

---

9 Z9 R4 p8 A- n; g8 R1 z洗衣妇

一天又一天，你坐在这里，
: v& y: ?& j8 t" m) ?* B$ i重复着，你的工作终于
枉然，因为人们自己
是脏污的，分泌的奴隶！
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
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
好的印象，多么快就要
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
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
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
在痛苦的洗刷里
) f: i# s) Y* o- j" v; {' h" R7 V% j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
& _1 v& m0 ~3 y" P( W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
$ F# z' G8 _1 i
8 t7 W. m% m2 L1941年12月

---

报贩

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
6 z$ w  K' Q; r! y$ n, B- A我们小小的乞丐，宣传家，信差，
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争吵，期待——
只为了把“昨天”写来的公文
放到“今天”的生命里，燃烧，变灰。

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
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
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
! Z8 R/ r3 @; }* ?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沉落
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
7 ^$ O' x3 \! F3 \
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
一处又一处，我们的梦被集拢着
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
$ K4 h; z5 {6 D1 P6 k
- d; N1 H/ t3 u8 x9 {1941年12月

注：李方编《穆旦诗全集》本中，“觔斗”作“斛斗”，诗末无标点，疑有误，以上按常识更正。

---

春底降临
8 P/ a' m( b; d$ `- B& S' ^% v

* A& Y. U8 u2 E' b$ m1 H  e" g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
* m: z; o- U+ S/ h1 G: q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
' B0 G. `" j6 c; c$ B( _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
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
虽然这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
$ ~+ g( D  W1 _4 @, [& E/ Y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
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
- i. n9 A3 [. Z  a# j& b, Y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

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
8 s0 @. a2 r! d: q) {! w% O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
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
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
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
3 }+ i, M: r9 m: D% X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
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
) @) K# D% r7 E- r1 y* k' \只要一跃，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
# t# D2 W) J/ T& \/ f7 s% S% W. n
# N( ]5 N: @- {, a, P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
, [$ V( p5 |) L$ k% G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
这样的圆珠！滋润，嬉笑，随它上升，
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
桃树，李树，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
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
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
5 m( c6 a; a5 F1 @: d那些死难者，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
0 O3 q1 o* |+ W& t
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
小时候想象的，现在无愧地拚合，
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
谁是播种的？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
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迅速的春风，
! V; y' k2 _0 h/ _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
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
再没有灾难：感激把我们吸引；
: ]; h* k# i  X+ L! F1 u' S
. g* d" A2 B1 F4 P" @) @从田野到田野，从屋顶到屋顶，
一个绿色的秩序，我们底母亲，
$ D% D4 n& W" _8 b: S' C带来自然底合音，不颠倒的感觉，
& x/ O6 @" \' }  R4 u/ h! `% @冬底谎，甜蜜的睡，怯弱的温存，
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
/ L3 F% ]/ P; w  ]# \, C: ]7 k因为日，夜，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
永不停歇；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
% x8 |$ A& k' e# k% x享受，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
" T; S& Z: u& E8 [, Y" J
; s. j: k4 Z) ]( Y( \4 W1942年1月

---

) y- z6 Y9 ?6 y3 u7 W# [春

. B2 g& s5 I2 q2 A' _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
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
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
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
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
2 G, v% M5 z( n, a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
  e$ S7 s# Y0 C+ m: W! B! C4 ~
蓝天下，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
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
& Y7 `9 a; ~& [* t  o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
7 E: i% X. U- b& b你们被点燃，却无处归依。
. e/ v( \9 S5 l) [& ~$ ]6 N0 H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
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
/ {- F& L( P4 {- {8 k# U) p5 C) B
: o  r1 O1 L6 r" k+ i: n. g+ X1942年2月

---

$ u  F# [; N; R2 ~3 Z% |; H诗八章

, t& L/ W! j9 ~又名：诗八首
1 C4 A0 W6 x" {8 y

* p  k: `5 w  C& ?+ _1

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
你看不见我，虽然我为你点燃；
唉，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我底。我们相隔如重山！
$ |$ a6 ], v1 x
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
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
即使我哭泣，变灰，变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

2
+ k1 X2 y- U& E6 t1 K% h5 @
7 s4 y$ A- e! n- c+ t+ o9 b3 a: P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
而我们成长，在死底子宫里。
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
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
, `2 J; Q) M- K4 M' S9 y
8 F. U1 t0 p# j$ k我和你谈话，相信你，爱你，
: D. I% }# q6 w+ i& z& t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
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
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

. H' B" H5 ^, E* Y7 ?2 e7 D! ]3

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
$ O% q; ?0 u0 y. ~$ ?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
它带来你底颜色，芳香，丰满，
, H' S7 T" y  ~8 z) ?; T9 a) ^5 {/ |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
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
* A6 I- i+ T/ \  j* ~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
那里有它底固执，我底惊喜。
  @  h2 Z% N6 j6 a
  C4 i' k  @4 b/ y; d4
2 C' y! f" E* @* `5 c- p2 E
3 v1 s; T( ^1 t4 {8 H- T1 ^静静地，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 u/ h- M% i4 X- G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
2 o& k/ w5 n5 D4 h  w& X- L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3 m$ j6 m7 Y  q那窒息着我们的
5 ?+ v6 t" Y0 l$ G; ]5 R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 H+ z# E* n5 {( E6 {( u$ m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 H1 [+ \$ m1 S: T2 d- N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5
6 V- U; [' `  g4 P! G! k* m( r* D
3 d* e6 q: |  A9 g) u6 c  W7 x% `夕阳西下，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
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
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
: q. q/ p, x& n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安睡。
2 T4 G  R, G$ a2 t, i  \+ s
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
* a  l2 Q8 i; B. Z. O# O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
+ b! ~6 c8 u! v! n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
! g4 ^, d; \/ p0 M% C9 t* ^教我爱你的方法，教我变更。

6

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
2 {- C) ~" N& S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
) a% z! [" B9 P- B) S0 V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
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
8 U+ q* B& E, M2 ^) F7 H& j
他存在，听从我底指使，
/ H7 G2 @- _7 \; s! h他保护，而把我留在孤独里，
7 y1 [, ~+ C' k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
: z  N+ a- w/ ~你底秩序，求得了又必须背离。
* E7 E7 o8 u. g4 ^4 y
  t5 ^# H* t, Q+ ]  C6 |1 L7
, a# C, l: \  s8 Z0 v8 A
2 b& i2 V! W1 v& ~( E1 [. D风暴，远路，寂寞的夜晚，
丢失，记忆，永续的时间，
, _: A3 d* S8 \( B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
; t1 `! @8 y; W) G# c9 J( ?" e& z: v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

呵，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
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
+ a) i) u* @0 z那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
5 A7 D9 s# W* ?. B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
& y8 x* ^) G  b' }
8
+ a) X9 F  h- r0 S, O& e# Q4 P
6 h7 ?1 Z+ _" l% H4 N7 w- W) A再没有更近的接近，
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
5 E0 c' H! {) |" }1 Y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
8 G1 n; R, f8 K& c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

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
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
! [7 _: ?$ B3 ^; Q0 d) @2 q5 a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
4 l5 ^! f: Z5 H6 P4 F2 j（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
$ U0 ]1 f6 Y% P" {2 M$ a+ s
1941年2月

---

" m$ D7 A' i' M! j1 M# i6 @9 J% ?, g出发

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
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
  M$ F  o9 T, H知道了“人”不够，我们再学习
蹂躏它的方法，排成机械的阵式，
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
$ G8 S! s8 F% w( l# P' w
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因为
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
好的日子去了，可是接近未来，
给我们失望和希望，给我们死，
- ]. C. A0 m( J; Z* j  g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
+ R6 j, p# K, a3 P. Z
; |, i+ T8 Z! P" m  _4 U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
1 |- V; ^' L6 V/ x3 L8 Y僵硬的声音。个人的哀喜
: J& t- o. q& e- `! V" C8 S* t, t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
* _$ d( b* W$ l/ F3 a被否定，被僵化，是人生的意义；
8 M- ^+ L4 |. d: e& i; u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

就把我们囚进现在，呵上帝！
( k) J: _7 y1 H9 g/ [! D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
- f: Q" t; v& P+ ^; Y' \; U/ j行进，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
6 `. y/ T* d7 |. x是一个真理。而我们是皈依的，
) ^* e$ V" g' \& k- ?: p8 e6 H& K3 _4 g你给我们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A  ^* x9 h6 H! y& P; u1942年2月
/ H' j* R! s( a. o
又名：诗

---

阻滞的路

我要回去，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
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在泥淖里，
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

. i2 V; z  K% D/ O6 s" ^$ Z, P; `  Z虽然它的轮廓生长，溶化，消失了，
; w/ c/ A9 R- M" T  I) @在我的额际，它拍击污水的波纹，
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

" h8 W0 D3 @0 j4 Q8 C我要回去，因为我还可以
$ T! I+ m* U2 U5 B孩子，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
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
& D* G# h. q. x4 Z* U  R3 ^* h
9 a+ x; ]! R, t) b0 A) _; A. z+ {) ^: R孩子，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
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
: |) Y; i" M& p3 e" Z3 b3 k为我憎恶的，狡猾，狠毒，虚伪，什么都有
$ Z. U3 o% B5 q
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
) P+ R( V4 n- H5 S, B7 H. y保护你们的希望，实现你们的理想；
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
- a( P9 B! q) D8 L
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孩子，
我要向世界笑，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
我是永远地，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

( a) T# V& m4 b+ G. g
$ g# \' {( H! D: ]+ z1942年8月22日

---

* ^. F5 [; \  X7 d4 v; j自然底梦
' p1 e: V2 K" U, p5 F" ~

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
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
$ y5 Z0 X1 v- I/ S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早晨底颜色，
7 \/ w$ f5 s& z/ P, M) n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
5 C+ h. y0 d" Z  ]6 w4 G
2 K( F9 I4 A& f& E% W+ A7 ~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
它让我甜甜的睡：一个少女底热情，
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
我们谈话，自然底朦胧的呓语，
/ a, `% K8 z: b; p: R% ~, a
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
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
# p' H' }8 R! Z/ t. Z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
鸟底歌，水底歌，正绵绵地回忆，

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
% @5 i: g, Y% E4 |# k- {( a0 w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
, G9 o6 r/ h$ B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
我是有过蓝色的血，星球底世系。
$ b& w  }* C% v
1942年11月

---

/ [" l+ _) k  T7 E. Y幻想底乘客

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
# v  y1 O7 K, ]* ?* Z! E4 E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
6 a4 `  {9 ^" h而他，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
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
5 D5 V; T! m" D/ _) l; I3 D
; L+ g- y6 t( e2 ~+ D: M# `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
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
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
, g8 p3 I+ w) n2 W* e' X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
: j7 |6 I( b$ D+ Q2 M4 W7 y2 A
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
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
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
秘密地回转，秘密的绝望。

+ O% Z; @# g: a1 F* n亲爱的读者，你就会赞叹：
爬行在懦弱的，人和人的关系间，
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
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

1942年12月

---

/ k! L* j. ~3 q0 ?祈神二章

　　１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 Q0 Z$ J$ K- S6 W, l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
/ ~7 U! k( K- \' l, I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

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
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
如果我们能够洗涤
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
放在大的光明中，
6 n: `8 |& {% s+ U' n5 I
1 L  C6 F% U) T: S6 J+ }2 j如果我们能够挣脱
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
迎接他——
( X( z. i9 t& A( D0 B如果我们能够尝到
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
& ?# i4 }4 L4 T" P, z. l
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
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
) s5 ^' [( @: E1 e4 L9 [2 g
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
" `' @& f* R3 M' `! ]6 g( x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
: g' N; D, u% ?- m  `. u原来的地方。
5 {' K- `% M/ g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
% _6 L9 V, {6 x6 @7 V* |他让我们分离
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
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
, f5 [9 z( @9 d6 H4 E0 e; f投回他慈爱的胸怀。

) B7 D  }3 r2 q: @, u; a　　２
' r# q: d7 V) u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
, j* r& Z; {, U" m而后远离了，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
& Y# ^7 |* k2 Z% D# V& P, L9 W: a$ _同所寻求失败的，
8 {% u/ B1 n$ c2 X" Z
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
4 i% N% O3 R: w, ~  a! L& N! e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
7 c8 U2 f; h/ i% O" q" R!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6 ]" a8 V4 w( i# h1 t/ F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
( X" M, \6 g3 q# k8 ^0 a4 w. m最后一层欢笑里，

. E# j- K, |* U, t+ Q7 o在虚假的真实底下
4 W. m$ @4 S, f. N. }3 G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
3 j+ z9 _+ S% r0 a, k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
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
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
2 P% q$ K  Y, l5 c( s0 M$ W
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
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
8 E7 K7 O; d$ }$ V  {$ ?- q$ b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
$ {) R( D; r7 z: C, q' J# j$ Q走向那个目标，
. D( u3 U/ K7 w9 b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
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
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
- R8 Y; V7 R% w+ q" |9 U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 a5 U+ L) [8 y$ }+ F( P4 E
& j8 C8 {- E. t0 e+ g1943年3月

---

诗二章

又名《诗》

3 \3 C7 p9 E. v1 E１

我们没有援助，每人在想着
* N; X/ i1 F8 W8 u* t他自己的危险，每人在渴求
, J4 b8 \! U* D; h$ \荣誉，快乐，爱情的永固，
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
6 h+ p' Q: W7 m) H% {% Z! B
% E) ], r( N2 }% ?1 v它发掘真实，这生来的形象
$ N# }8 v# c7 X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
站在不稳定的点上，各样机缘的
+ p6 ?% Q- a1 i' v交错，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

) n- C6 b# I5 F  K2 ^幸福，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
+ q7 G9 T3 H8 q9 i- I# J& @享受没有安宁，克服没有胜利，
" m' q2 J; |, }3 m( ^1 d- h! p4 ~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
才能隐藏一切，不为真实陷入。
% l% d) w9 p& e* O2 V
2 v! y' D* A! |* h6 j1 ?2 C9 c+ r; @( |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
所开辟的。呵，这一片繁华
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
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
: M1 G0 E- J  O" r" ?! Y7 l3 U0 Y
２

- \. s+ W: w: @1 ?% K0 e, N永在的光呵，尽管我们扩大，
" n" h- E+ u# [5 B6 ?1 e$ B看出去，想在经验里追寻，
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
$ l+ Q- `9 }1 }9 P  ~一切不真实，甚至我们的哭泣
+ j. r2 w/ ~/ e( }. ?( {
8 D7 U- S* d& G( [6 k也只能重造哭泣，自动的
被推动于紊乱中，我们的肃清
也成了紊乱，除了内心的爱情
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
' X3 T! n1 [* Y6 @
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
直到我们追悔，屈服，使它僵化，
它的光消殒。我常常看见
# T' ~0 @/ k% C# m% Q7 T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
' J8 y6 ], p6 l, l3 \
人子呵，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
& m0 i$ A  Q. m" t你就弃绝了欢乐；还有什么
更能使你留恋的，除了走去
; |& \. W6 n/ C' N7 I0 O/ h向着一片荒凉，和悲剧的命运！

" H8 v3 l/ n+ b, i7 u1943年4月

---

) ~! J  K' L1 d赠别

( c8 ~1 A3 r; A! L. s7 P1
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
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
# G$ b' u/ S4 b  y朦胧的是你的怠倦，云光和水，
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
1 z- q: ~7 G& {0 ]
9 F$ v" W1 P/ s- T9 y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
你的美繁复，你的心变冷，
6 o! D  [- o. f3 b. v  G7 {6 h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
" L1 l: G. g0 F1 O$ \5 p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

4 _; T" t. \/ A等你老了，独自对着炉火，
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
" V1 M8 }# j) \* w: r& z7 N; |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
) B/ r3 t; ^% L  D6 W3 J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

2
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
) }2 G; j$ T% [3 S$ Z0 e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
/ V/ i* F+ U$ N+ d5 Q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
3 b4 `6 p2 {1 l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
8 {& H3 i* K2 j& L
4 V8 b3 V' m& @- p" B你的跳动的波纹，你的空灵
; h# S( x  q! v4 m+ Z7 y0 Z* a的笑，我徒然渴望拥有，
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
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
9 t1 f; a4 q: T5 }& P: [: N. ^
0 N& z" H0 b4 j0 j4 E0 a2 [看你去了，在无望的追想中，
! ]- w* `8 T) o# Y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
直到你再来，以新的火
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

1944年6月

---

" O9 \5 f; v: z$ ?3 U# N" B( ]1 ?裂纹

1
' v3 p" |  X/ B1 y3 a2 @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
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
- _+ q! u4 p0 n' M/ L4 ~4 E每个孩子的啼哭，每个苦力
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
/ S4 \  Y# X; V; {4 y9 x8 G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
3 \: O' D7 F/ K! `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

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
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
% {1 k" k" w, s  w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
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
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
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
+ s! Q" _3 D. W. Y6 W
; U  f/ L) s" A; V/ R# N* [2
; c8 O, [5 e9 q扭转又扭转，这一颗烙印
' u% }$ m' Q% A+ k: j, h7 u! p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
有翅膀的飞翔，有阳光的
5 f* D% _1 Y" P/ v) X0 Q滋长，他追求而跌进黑暗，
: S# r- c% ^! j0 \: f! W四壁是传统，是有力的
, C; r3 N- E" c0 a9 v+ j/ o白天，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
- F7 v+ w/ t! n; K( J3 e
9 ], l0 x2 A; U新生的希望被压制，被扭转，
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
年轻的学得聪明，年老的
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
睡顾惜未来？没有人心痛：
7 y+ p$ F' `- K: ?$ l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1944年6月

---

6 d8 u$ b2 P- x  K* `3 L5 M寄——

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
海鸥寂寞的翱翔，它宽大的翅膀
从岩石升起，拍击着，没入碧空。
* Z# s7 e' X) G' ^( H+ `无论在多雾的晨昏，或在日午，
$ i- M2 C! m: d9 f& e姑娘，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
" g, T6 M; e& I4 z; s3 Z. K( a
5 @0 y; t- P3 r任脚步走向东，走向西，走向南，
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
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蜜蜂
仍在嗡营，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
' D7 d  U7 @9 B姑娘，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
$ V2 Z  T5 M6 v( D" z
# t; @9 B; H: ]1 r' q& g' s因为每日每夜，当我守在窗前，
姑娘，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
微风不断地扑面，但我已和它渐远；
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流过树顶
飞向你，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

1944年8月

---

" B5 G! N$ H! v4 B+ h$ Q活下去
/ t, W6 I" I) U- j" u& e

8 [2 S; F6 h) x' R* v) B3 n' D, C活下去，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
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
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所有的力量已经
如同暴露的大海
. y2 k* \4 K9 S凶残摧毁凶残，
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
1 @+ P) F& e2 q* ~, M+ j; e5 U0 _5 e那永恒的人。

% w4 M; U& p* x3 A* ]& D弥留在生的烦忧里，
, Y- b- e. k( y8 x- s# m: v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
: u, ~3 U+ I5 u看！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
5 R8 j6 n7 E# }+ I* |& m饥寒的主人；
而他已经鞭击，
0 U# A. v  y# k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
午夜里的牺牲。

希望，幻灭，希望，再活下去
  ^) E$ o+ n# Z& M4 K6 }" N: F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
3 ]$ X2 k" k1 T& U5 x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
于诅咒里成形的
日光闪耀的岸沿上；
- a4 b6 h/ a) @# P孩子们呀，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
难产的圣洁的感情。
/ N+ t- C- {( B4 @6 R; C. I1 N
1944年9月

---

线上

4 p5 R$ x/ j4 E5 i& b3 z+ A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
8 E8 ]) {4 w% G" H  A& K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
3 K( U( m! q- {$ H" Y$ B, e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
6 A( T% D6 n+ f
0 b& X, k3 {5 f% Z# X$ N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
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
在人世的吝啬里，要找到安全，

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
& }+ Y9 J/ F1 D前人的榜样，忍耐和爬行，
% _( w! V- X5 y3 R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

. k3 o; K' x3 |( Y! t4 F2 L' I那无神的眼！那陷落的两肩！
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
3 C* L8 m8 o9 G! _4 K4 o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

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
这时候，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
碾过他，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

1945年2月

---

被围者

　　１

& U% y# M0 [5 A3 ]- [/ Q这是什么地方？时间
# g8 T2 s7 T% K& F8 v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
$ ~8 d9 u  ~. ]4 z. C# v2 _% _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
天空的流星和水，那灿烂的
焦躁，到这里就成了今天
一片砂砾。我们终于看见
过去的都已来就范，所有的暂时
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
: d6 @, s" N+ @7 z2 n# f7 n
呵，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少年
给我们预言的，也不是老年
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
# A. Q5 p9 v& k1 O就能采撷的果园。在阴影下
你终于生根，在不情愿里，
终于成形。如果我们能冲出，
7 R* ], K( U) j! n* d" K勇士呵，如果有形竟能无形，
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
* j% b* i9 \  ?1 e, K0 S$ ?' V
& _3 d4 x( M7 ]. w9 j, H　　２
5 u0 A& w( A  {6 _8 Q2 |
看，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
而又回归。那自由广大的面积，
风的横扫，海的跳跃，旋转着
! K2 y( v  Q( }) O+ ^% S8 |我们的神智：一切的行程
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
在这渺小的一点上：最好的
; m, w. a7 S2 t% S; u. w露着空虚的眼，最快乐的
死去，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

4 }$ ?7 ^4 G* P, ^! v一个圈，多少年的人工，
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
毁坏它，朋友！让我们自己
就是它的残缺，比平庸更坏：
( y6 Y8 o8 E0 v/ s/ `& B闪电和雨，新的气温和泥土
7 D# Q* I) I2 _2 q( {& A. L才会来骚扰，也许更寒冷，
' Y4 Z* |! n2 ]" F0 `( V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
# i8 h6 \5 [: |8 N我们消失，乃有一片“无人地带”。

9 D" f# Y! U3 ~  s' G1945年2月

---

) `6 D5 C) V, [# r5 ^5 h$ r7 [) @) b退伍
, ^; N3 ?/ j( Q9 `6 S6 O* \2 P

城市的夷平者，回到城市来，
3 e" m9 b- O5 N. \" p' \, D6 \没有个性的兵，重新恢复一个人，
) H3 q5 i4 F6 t! w战争太给你寂寞，可是回想
; y0 g3 g* D9 @. i. T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
5 ^6 t' x. [0 f0 i1 S
6 s- E" N% C, ]8 ~3 `( k这里却不成：陌生还是陌生，
6 X& K; H( e  @1 S% o# c1 Z% u没有燃烧的字，可以为它舍命，
- z! s/ a( R7 ^! n" n6 x也没有很快的亲切，孩子般的无耻，
. V( c- H: W* `/ c) F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

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
习惯于取得，人们都近乎等待
而且茫然，没有办法生活，
. u& B2 R$ ^2 A: A9 M% k城市的保卫者，回到母亲的胸怀：
8 j) o2 s: A% X0 q
: }0 f# j6 {+ r4 [- l) T, u' |% }# F过去是死，现在渴望再生，
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
6 d. |& I4 P1 K8 i- q" U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
和平的赐与者，你也许不能
5 r5 ]/ D5 P- Y; b% a. ~& K+ M
4 ]" R' ]3 p8 J' L3 h立刻回到和平，在和平里粉碎，
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
; g2 x6 B% |- j# H/ b5 ?: Q0 T毫未准备，死难者生还的伙伴，
0 o* R) n0 _) ^# Y; ~0 M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

我们在摸索：没有什么可以并比，
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
要恢复自然，在行动后的空虚里，
2 g0 O+ ^4 A. c6 ?& S! u& w要换下制服，热血的梦想者
. |1 s+ J& @. [3 a1 e9 ?
5 k( B: P7 ?" [虽然有点苍老，也许反不如穿上
6 |3 G$ d4 j% F那样容易；过去有牺牲的欢快，
* u+ R" u. D) c' J1 z/ ]3 r现在则是日常生活，现在要拾起
过去遗弃的，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

辛苦的弟兄，你却有点隔膜，
% _  d# E) P% L" l8 k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
* g, f; o, V8 n: z3 W2 [& T( k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包括你自己，
# ~) q2 Y/ v# v# u! B从战争回来的，你得到难忘的光荣。
: ~, f3 R# }6 @' \3 ?( C
1945年4月

注：本诗曾经作者修改，以上选用的是《蛇的诱惑》（曹元勇编）版本，下面是《穆旦诗全集》（李方编）版本中不同的部分，因无第一手资料，无法进一步校勘。

……
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

…… ……
8 u+ i& L7 i2 q, ]( F
……
而且腐烂，没有办法生活，
) W6 I2 b5 t3 G- Z$ I: C城市的保护者，回到母亲的胸怀：
+ x( J* `$ E5 D' w" ?. v/ N! y
……
- m! C3 F6 N% i! w8 q7 D4 U和平的给予者，你也许不能
' p. J0 R- S, |- Z/ z% [/ h
( y: w& b: M+ A  h! c…… ……
% O$ B( |9 \5 q% g
……
要换下制服，热血的梦醒者
! q" Y& H" N* E+ x" V
) M& [+ x( T6 z' w' h* C" U……
' Y7 A- I. R6 u, J; r6 n过去遗弃的，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

辛苦过的弟兄，你那有点隔膜，
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
+ _: Z8 D3 X$ |. Q* x) v! F……

---

春天和蜜蜂
. p/ t+ s9 l4 q1 t0 M+ H/ A/ K- W

3 J3 X; `, S! k2 k春天是人间的保姆，
! M) p9 u( l7 }3 N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
( S0 a  k4 |2 _! {4 D8 L( ]0 e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
) Z7 _. S7 M  ?8 t用风和雨，使土地重复，
  F8 e; g/ c8 B/ `/ Q% `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
/ x! Y! b! m) Z9 Q, J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
9 _# h' G/ L7 V0 |; l$ o
2 ^1 O3 W1 t, q- I  m  ]7 H我们知道它向东流，
/ V0 ^7 r6 |/ C9 W: W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
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
3 c( N& |8 n; T) F2 {& s' z4 ]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
/ d3 P9 v" v# t8 m# [春天的邀请，万物都答应，
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
3 N; B- z% b# T3 ]
6 ]- p! Z' a3 R* I- L+ D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
/ ~# j* b$ @6 O- b3 g  W; N; `) X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
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
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
8 u" U6 h* n. g# w0 O/ ~1 I' o6 x$ Q你和她讲话，也许枉然，
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
$ B/ Z  J1 G8 b5 [% C! R
好啦，你只有帮她喂养
2 ?" N9 R" w9 s# `, j那叮人的，有翅的小虫，
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
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
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
' i, N! [$ ]  o' E0 U; W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
% q6 C) k& }7 P8 E) O% k# s" b
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
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
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
. Z5 o/ E. \6 q乳和蜜降临，一切都安静，
0 `$ a& `. J/ R4 p; G  U# \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
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
* W* s+ p7 Q! Q0 U4 ?
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
5 F" {1 Y  z2 o8 r/ U% W$ [0 a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
; ?$ f* s4 W6 v# s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
, t  l( G. n, ]! }) h  L9 @7 O5 s你只有高兴，你只有等，
& s! m. |, f6 G+ }5 p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
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

9 |# P$ a$ S% U$ H  K; K$ I4 g1945年4月

---

8 c2 N  {* Q6 S* Z忆

5 Q9 X. X! f$ G9 u0 r; I多少年的往事，当我静坐，
0 ~5 b, Z3 E2 p! b, i0 _一起浮上我的心来，
一如这四月的黄昏，在窗外，
0 G/ O1 z8 a9 N揉合着香味与烦扰，使我忽而凝住——
一朵白色的花，张开，在黑夜的
; e# C% x+ R7 q- p; R! ^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
, C. E0 ]4 X) U主呵，这一刹那间，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
0 Q' G- `# o, H. H
在过去那些时候，我是沉默，
' d$ H. b  t0 M$ a1 D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
( P: V5 i* L! C5 a) z1 X都市的楼台，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
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
* a- u% J. i- [# j1 a的乐声，我的血追寻它跳动，
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
) \& B0 T5 a* D% x/ ]' \/ \' [当华灯初上，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

8 \! _/ l0 l, W7 G是更剧烈的骚扰，更深的
: B. A0 T& q' Q4 i/ L4 [痛苦。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
我的中央的，没有时间哭，没有
时间笑的消失了，在幽暗里，
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
主呵！淹没了我爱的一切，你因而
放大光彩，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

1945年4月

1 b. c+ k; o) x. |6 P8 v0 O  }3 f注：第四行，“揉合”或作“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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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恋
1 O. M& ?! Q, [( [, i# f

蓝天之漫游者，海的恋人，
* ~: R9 i, {0 F' W给我们鱼，给我们水，给我们
8 P% K6 g& S6 D燃起夜星的，疯狂的先导，
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
3 p9 r, n" M4 L/ x4 r
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博大
占领万物，是欢乐之欢乐，
& U  i5 c7 K3 J* m  s4 O' a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
+ V$ ~2 H) m1 e3 \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
6 p' ]/ E1 _0 u3 \
" {( |7 H$ s4 G" N比现实更真的梦，比水
更湿润的思想，在这里枯萎，
& z4 L3 n7 ~' e( O2 \青色的魔，跳跃，从不休止，
, j3 n; e$ T$ H! m) V路的创造者，无路的旅人。
" l/ d5 u; ^5 k! c2 U/ j8 R% s
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
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
踏在脚下的太阳，未成形的
力量，我们丰富的无有，歌颂：
' a0 f4 a4 y3 B( |) l8 h
$ |8 B1 ?7 k4 n; `* ?& Z日以继夜，那白色的鸟的翱翔，
8 I$ [# _! f$ {! z4 u在知识以外，那山外的群山，
( h: b6 R4 T; {$ r' Q那我们不能拥有的，你已站在中心，
蓝天之漫游者，海的恋人！

1945年4月

---

旗

我们都在下面，你在高空飘扬，
7 t3 @2 A* r' w7 ], P& K风是你的身体，你和太阳同行，
常想飞出物外，却为地面拉紧。
0 @/ r1 R. G" V# c& ~
" H2 z4 w, Q5 C: m7 w2 Q1 V8 N% \1 W8 W是写在天上的话，大家都认识，
又简单明确，又博大无形，
( l4 F, F" g+ z4 X% v; ]* S* P% {" h( w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

; A4 L3 I' i6 \" B  {5 V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
( a( H9 g- \) V# ?2 |% a( `& o战争过后，而你是唯一的完整，
我们化成灰，光荣由你留存。
9 T% H2 z8 `( X: y. f2 {9 _5 C
. j, f0 F- e2 w! r! {/ q" [太肯负责任，我们有时茫然，
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
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
, O9 W+ y5 t$ T. C) t/ Y0 G0 c
是大家的心，可是比大家聪明，
带着清晨来，随黑夜而受苦，
# |& `1 c+ B+ O- k* z% L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

四方的风暴，由你最先感受，
是大家的方向，因你而胜利固定，
我们爱慕你，如今属于人民。

1945年5月

---

) Y9 j8 c; |' y( G* f% Q流吧，长江的水
7 |7 i6 J/ r3 r" B, t0 o! m1 k2 j) M9 P

0 [6 f, Q# s. }* g6 z9 P1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 K0 U. ]1 u) l0 H/ A4 ?( @# C# c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
她看着你，当春天尚未消逝，
流吧，长江的水，我的歌喉。

: d) n2 C2 r4 r' }! q多么久了，一季又一季，
; b! N2 D" Y- _9 m9 v$ A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
4 p7 r1 G, D: g9 |& L; f& n; h你是懂得的，虽然永远沉默，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3 ^! C# M. d; Y8 ]2 l2 N这草色青青，今日一如往日，
还有鸟啼，霏雨，金黄的花香，
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
流吧，长江的水，我的烦忧。

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
0 B2 y$ q$ q( G8 B5 B( M3 t, ^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
7 m6 s# b+ L6 m* @' y% H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
流吧，长江的水，缓缓的流。

194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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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行
% f$ [: r1 l# K/ j* l( @; P, [, I/ W

. z" T: L- D0 e6 h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
. n) F8 V- [. Y5 [% M/ ]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
多少日子过去了，全已经模糊，
) Y" x6 L" S. D1 s2 N1 ^& [3 D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
急驰的马儿，扬起四蹄的尘土，
9 V7 M  {3 O* o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
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
, U6 E; V( J; E6 H: J6 q# H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
0 K0 A+ a$ ]+ D! s1 h8 e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
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
夜落草木，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
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
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
这一只马儿，你再为我急驰，
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
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

1945年5月

---

甘地
5 k2 F* H8 s0 M, }( z, t

　　1

行动是中心，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
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要叫真理成形，
3 j( _& u+ j6 A* N3 k! K1 Q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因爱
而遍受伤痕，受伤而自忏悔，
甘地，骄傲的灵魂，他站得最低。

1 R9 c# p6 R/ ]2 x0 t5 y2 i　　2
, @! ^; C  M# y3 ^3 I$ v9 q
- y) e% b* C( T2 {左右都是懦弱：压制者的伪善
& h* o; z7 v5 K$ w3 G7 u9 E呼喊不出来，因为被压制者自己
就维护伪善，自古以奴役为榜样。
攻击前面的，罪恶自后面携手，
' c; K5 h% W8 @! X# v( I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使众人忏悔。
2 }3 l( E% I8 k6 ~) @8 l5 p6 x
　　3
& C/ ]" x# T  o' `# u4 m) `# v
把自己交给主，回到农村和土地，
饥饿的印度，无助的印度，是在那里包藏，
% f6 @: w$ k) X  C! T( f& P他把他们暴露出来，为了向他们求乞，
; r2 _% v6 U& I7 H6 I6 R9 F$ y麻痹的印度，凡是他走过的地方，人民得到了起点，
甘地以自己铺路，印度有了旅程，再也不能安息。
- o$ E  a2 j6 q0 C* N: L
& H% p+ q. M, Q1 y( q7 y! i- K( d　　4
4 ]+ G' G! @( X, F/ P4 [7 E
在“死的大厦”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
他所来自的地方，甘地，他已经不再回去，
6 d! ]1 t- W: I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然而他只寻求贫穷，
3 N+ a+ F7 u: {第一个反抗者，没有沾上“死”，一点不肯牺牲。
我们看见他，无穷的热力，周流在自然的怀里。
' l1 n4 D# r# ]2 r
　　5
+ a4 H4 `  W* |* n+ y* b; E
+ n; t# H4 b8 S  D9 t1 L$ C面临崩溃，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
& C3 V+ C3 j: }7 z' p( {. M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
8 x4 k6 i$ i- D3 ]2 q6 S甘地撕开欺骗，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
& L) I+ f  ]. R3 u3 @, u+ @) R痛苦已经够了，屈辱已经够了，历史再不容错误，
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

　　6

成功不是他的，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
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
火焰已经投出，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
当生命被敌视，走过而消失，在神魔之间，
甘地，他上下求索，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
% f4 r4 m( q$ H  H6 ]: P7 o
　　7

( Q4 }! E0 n1 N% V- l9 v8 B' B5 l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一座古代的神龛，
& [( o$ \! K0 ^* Q4 b% y是无信仰里的信仰，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
无可辩护的声音，在无声之中，要为奴隶举起。
- h3 s* W, U0 |甘地为奴隶筑屋，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
印度失而复得，在甘地的坚定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

8 X7 g9 k( `- T4 t( I/ N: l　　8

是情感丰富的热带，繁茂的，人和自然的花园，
4 n( ?7 W: b& E9 J6 W/ w5 K; F( n: y安详的土地，大河流贯，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
在曙光中，那看见新大陆的人，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
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沉默牺牲，无治而治的人民，
在耕种和纺织声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
+ d% p! t" c  C2 D* T. w/ O5 Z: i: T: w
; X( I9 Z. D6 [% ?1945年4月（或5月）

---

- Y' ~4 ?& K* E, k, a% o+ y& ~1 z4 a给战士
% q8 Y4 M7 d' `9 j3 V5 f& x% O——欧战胜利日
* C( q3 L+ v) Y; _6 D( Q$ k$ F

8 n3 R- j- U4 ^% o5 i  m这样的日子，这样才叫生活，
9 e: D( m/ N  D再不必做牛，做马，坐办公室，
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
  P; G2 S" v+ D" T9 m
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
累得半死，得到酬劳还要感激，
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
/ Z' P2 \9 \6 l# ]8 {
还有你，几乎已经牺牲，
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
4 s" S# b/ `1 d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

还有你，从来得不到准许
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
) x4 I% `( S! r( X3 U, L3 t$ A* W社会只要你平庸，一直到死，

9 S/ E1 [! |% z1 k$ N& f可是今天，所有的无力
" j2 z; N" y' R) ^0 f都在新生，巨狮已经咆哮，
过去是奴隶，冷淡，和叹息，
# e, x- V! H" h$ E" R
这样的日子，这样才叫生活，
7 U0 ]7 l$ U/ Q9 A, e; \. g3 S太阳晒着你，风吹着你，
: Y0 o& ^# N( E( {6 n5 l- F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

人民的世纪，大家终于起来
为日常生活而战，为自己牺牲，
" [, T; t2 m: Q! F( P1 h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

  c/ `9 [; j2 F- Y3 z有了自己的笑，有了志愿的死，
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
9 b0 {) H0 ?, {+ }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
% k; V% k% @  v' L* b4 Z: a
有这么一天，不必再乞求，
( v8 R7 G1 ]5 l6 V为爱情生活，大家都放心，
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

这是真正的力，为我们取得，
1 ]% X' M* W5 g' Y不可屈辱的力，如今得到证明，
在坦途前进，每一步都是欢欣，

别了，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
* u0 b4 O: j8 D. [. u; p别了，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
% {5 R/ p% m8 A( Q# q2 \# i2 A看看我们，这样的今天才是生！

/ q- c  W( T/ H. ]/ H/ n1 @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

---

# h% t1 C  a; p+ J3 {. b野外演习
% N5 D9 L0 e3 z/ N. j

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
多姿的树，富有哲理的坟墓，
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
% t! T6 p, T3 x$ u+ K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
$ t/ H. z$ `+ ^0 J( [" R0 g
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
9 _) D! ]9 o5 }2 `4 R- q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
用烟幕来掩蔽，用枪炮射击，
7 y  E6 j, x0 z) ~1 |不过招来损伤：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

  W; y* C# Q" K3 l9 n7 K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
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
危险这样靠近，眼泪和微笑
4 F* k9 L- F: U: o7 l$ m合而为人生：这里是单纯的缩形。
) X8 z4 f" W; w! p2 {
4 r1 A9 E0 p' `+ G- H也是最古老的职业，越来
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
5 T" |  s0 W. b8 z6 O5 C从小就学起，残酷总嫌不够，
3 X/ I/ w) o$ Y2 U; t, O2 ?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
+ m9 h3 X' v' M( _1 e9 S+ f% ]. R
1945年7月
9 ]0 d6 y6 D2 e
. z+ P/ f, z' d" j# x  @注：本诗曾经作者修订，以上选用的是《蛇的诱惑》（曹元勇编）版本。《穆旦诗全集》（李方编）版本有2处异文：

……
用烟当掩蔽，用枪炮射击，
  o9 g( e, w( o+ d" }9 |# R, B不过招来损伤，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
…………

---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

你的多梦幻的青春，姑娘，
  F% u! {: e+ L) J1 p5 X$ y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
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
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
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
  g* h* f. P: s8 |% e; D3 A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

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姑娘，
/ W. y+ D2 q! U9 p" R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
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
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
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
: }4 Z( M: ]  R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
# q: F1 C6 Y; ~
  i- s5 C3 B- I  p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
4 R( ~4 e% q+ b$ I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
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姑娘，
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
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
, e; J4 F/ E6 }- n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
- Z$ p* A. C% z3 O5 B2 E+ h3 b
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姑娘，
# v( W" F# B! N* r0 |& r4 _7 X& D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
只不要堕入现在，它嫉妒
# ^5 A% x  u9 x2 r( x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
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
" I- r5 y- V1 x" K. t姑娘，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

1 ^* e3 d2 y; h1945年7月

---

七七

- x9 r, G* m* w2 n/ \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
: s; a) {1 K. O  O& a! x+ _+ o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
; x! J: a6 ~# A3 ]$ j警棍，水龙，和示威请愿，
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

. [# v1 ^. T. z) W$ ^+ B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
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
他们反对的，既然你已来到，
) l' D/ e! m2 }& K7 P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
3 |$ C5 [, d% Q8 {
3 ~9 A7 ]2 Z" ^0 n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
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
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
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
" J+ B; l7 I  [- v
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
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

& W0 n6 B9 L" x0 ~+ f8 {1945年7月

---

3 z, [4 t7 b: L7 ^先导

伟大的导师们，不死的苦痛，
你们的灰尘安息了，你们的时代却复生；
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一向以欢乐崇奉，
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
$ Q* G' P; s3 a  @0 G- |
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
明天是美丽的，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
) ?  Q& G& s9 T) t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
* O% G: L+ v7 p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
  N- ]; b7 S* o  G
) _' m/ @0 I8 Z- x: C在无尽的斗争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
, n! Z& w, H1 \: v1 Y1 ]那不情愿的，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
% x0 m( @4 s7 ^, T# ~# A% f我们最需要的，他们已经流血而去，
) a, r0 m  Z  l3 i; D% `5 D- l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
8 K6 A* f: o; p
不灭的光辉！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
5 Y9 P) U  K4 t+ v' e; O因为你们只曾给与，呵，至高的欢欣！
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这醒来的一群，
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向着地面降临。

1945年7月

---

" \& Y/ O. v# \; l$ s农民兵

* H' ^3 P! L0 D1 v) B4 G9 T2 ]" w　　１

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
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
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
  i  U# n4 U( j" q; R# R5 k* R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

1 V5 i* Y. y  }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
  i' j! a0 d3 w) T' [$ b% g) \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
  i$ S) Q) E- t, B+ p: S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
同样是挑柴，挑米，修盖房屋。

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
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
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
- J. u0 c4 k0 n: R  l还要做什么？倒比较清楚。
- b! d# ^5 j% q. M* y4 f7 F' [
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
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
只要不死，他们还可以云游，
0 X# W" N& D4 }2 H+ h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
! _5 K( t& ^. m8 ~$ m% T, u
　　２

- J9 z. n" }3 _; d) ?( J5 b1 }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
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
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
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
' F7 L2 Q+ l# y+ T+ H+ V+ u7 @
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
/ g3 p: D& a& K& V: }6 I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
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
3 U/ J" I4 k: ]' h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
8 N  b) p* k! Q7 @5 a
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
  m- Q0 t. z+ @1 M$ o1 l3 _( Z' q" G" D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
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
$ C1 v9 h; h8 j8 n9 \+ d" A+ k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

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注）
- x: f* M' M1 p8 `3 e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
# r& j+ o' o/ @6 i# m1 ?2 e. g# s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
& l  P8 o. O/ a! a% P* ]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
# G; d5 d# F% V0 N0 u
, ?7 k- V. D- L3 D1945年7月

注：以上选用的是《蛇的诱惑》版本。在《穆旦诗全集》版本中，此句为：“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

---

" {5 L" i5 o6 L- ?打出去
' p6 d7 _7 `$ ^2 I' k

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
' U8 V5 b% G4 G7 R. A! ^0 s% Q8 g& I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
/ n; P* o, J2 p" x/ W; ^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
% m  G& p8 w! G. X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
1 I& q: V# X! ]  E' m9 p
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
2 r; l6 S' j) `, ^# U2 o/ M0 M% g+ h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
, K- G9 C8 q. @' w5 @( U现在，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
最大的阻碍：要把你们击倒，
  D9 T* J4 c! a8 l8 x, ^+ Y6 d
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
2 K. o2 E8 P3 f, u% o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
! l3 ^4 O8 [+ F4 }( V3 b它已经洗净，不死的意志更明亮，
( U7 c/ w5 u1 F/ w7 b; H它就要回来，你们再不能阻拦；
; H$ V. Q7 o4 R# A! M8 k
$ S2 {3 n& R+ P+ g& ^! B/ M多么久了，我们情感的弱点
/ ~$ i: r4 n- f. T+ E3 H8 L' }& k+ a  K3 ~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
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
最后的清算，就站在你们面前。

1945年7月

---

; o2 z8 @. l! ?( P: y$ l. t+ Q奉献

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
/ _! ~; W8 E4 I0 t, l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
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
" v5 O. Q4 f5 p6 y- x: E这一清早，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

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
" b  X, X9 b$ o* J/ E  Z5 B1 X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
最高的意志，在欢快中解放，
$ D1 k1 ^! j, e1 {6 |一颗子弹，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
+ ^+ W% F1 V3 A6 t0 j1 N
' v) M; j: v. i' W那做母亲的太阳，看他长大，
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
; \( e9 B# ^8 d1 g* }4 G3 j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
问题留下来：他唯一的回答升起，

其余的，都等着土地收回，
3 x6 R0 W9 j# g' ^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
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
! S- ]/ q7 A+ |8 v4 ?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
8 g& U: x. D4 W. B# E! F
" G5 r; s' W, D. x9 f1945年7月

---

反攻基地

8 Z3 r0 H; s6 x6 J日里夜里，飞机起来和降落
% w) e& n7 O& r4 m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
# ?" x$ S+ \" s0 M9 a5 h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
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
+ R: l6 E! S( A! o
这一个城市，拱卫在行动的中心，
3 l, @; u1 I, ]2 ^! Y7 }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
我不辨是非，也不分种族，
) c- Q) g: A/ m# W0 x' c) [3 o/ q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和我一样。

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
“现在”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
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
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

2 i" G$ E- K9 h; h# E$ [8 I# L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
- v5 n' S9 u8 z这里不过是朝“未来”的跳板，
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
3 z+ w% r2 D, }& ^: C/ \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

# K' ~" b7 D0 G3 q7 U6 `' F1945年7月

---

通货膨胀
4 p9 J/ l4 H* v/ T  t3 ?8 {

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
8 U2 z7 Y3 E! ?' W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
9 B1 k: h# Z2 L  E9 q/ z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
5 H% h, ]/ H0 l; x! Q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
) x/ n+ b& r9 c3 c1 O2 S: R; G
, J6 ^/ U& [: G0 p% E长期的诱惑：意志已混乱，
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
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
( f0 Y2 T4 d9 s: {0 [& r4 J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
: {8 R0 @! S% p6 c
, ]; R+ ~1 O+ M0 w: |. M无主的命案，未曾提防的
叛变，最远的乡村都卷进，
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
他们受辱而死：却由于你的阴影。

在你的光彩下，正义只显得可怜，
你是一面蛛网，居中的只有蛆虫，
" ^2 ~6 G# {& [- O9 X7 c1 t! {( y如果我们要活，他们必须死去，
天气晴朗，你的统治先得肃清！

$ [- f% K3 u  @! p1945年7月

---

0 o: |3 r/ [/ [+ [2 q1 a: q良心颂
) M( ~8 r* ~1 d  v) V$ _) |5 r

0 e, O. X+ o8 T0 @6 U" f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
  V9 m4 v5 f7 ^; E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
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
秘密的，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
& ?9 G+ f+ L5 t9 I
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
, b/ U$ @! ?; L" D7 o$ }! r和你同来的，却使他们吃惊：
5 z4 i/ f5 I) |. \" a- D饥寒交迫，常不能随机应变，
不得意的官吏，和受苦的女人，
8 z& s( u3 e! L
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
1 v! h& E* O! S  g- t6 ]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
9 z4 G6 }1 X7 D' X* x6 h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
向着最终的欢快，逐渐取得，

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
# p) N' h, k5 F: b" p9 C1 b4 V至高的感受，才不怕你的爱情，
他看见历史：只有真正的你
! [7 D7 R# U/ q' P$ o的事业，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

1945年7月

---

3 G4 O* F: J/ `& t苦闷的象征
2 J/ c4 {) H- u6 Z3 n1 s5 N! t5 Z

3 D: N* Y0 Z) I9 b+ a! t7 {6 u% }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
* R3 ?/ W4 q9 ]: |* `; S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
$ ^% g# E: M6 K8 n& X6 ]8 Q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
再一次追求，只有是物质的无望，
5 }9 a4 T) W/ j2 q  T8 C/ ^3 R
' v7 e  a1 R$ e" o, `# `0 {那自觉幸运的，他们逃向海外，
0 O" {" S) H* E9 H! o$ u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
& V+ |) F0 Y3 t诚实的学生，教师未曾奖赐，
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

; s1 h9 T1 z5 H# I6 j# R常怀恐惧的，恐惧已经不在，
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
# m1 B. K% ~* i" D结婚和离婚，同样的好玩，
7 Y' ?( W5 y0 @' T5 W( j$ K有的为了刺激，有的为了遗忘，
+ k" v8 `8 g+ t0 u
( j) J$ H# e$ f4 W8 r, f毁灭的女神，你脚下的死亡
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
) ?: ]  i) g' M( n' e* y% t枯干的是信念，有的因而成形，
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
* Q  u) d4 @9 m! M
1945年7月

---

轰炸东京

% H$ s( t, r% P我们漫长的梦魇，我们的混乱，
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
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
. W, }: M. e- ]炸毁它，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

! R4 w5 |( P$ B, z; G  l. ?唯一的不理解，在这里侵占，
( E3 V4 e& x& s) m  |9 X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
传开去，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
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

由于我们的软弱，你们的美德，
利用无知，那天皇的光荣，
; D9 Y5 ~9 s; U& |8 j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
* t( i0 R" R0 G/ X+ n$ G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

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
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
种子已出芽：每个死亡的爆炸
1 i, ]# ?$ S- ~; N& Y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

, O0 }( B" F' l- A% U! s, k$ T" h* m1945年7月

---

森林之魅
4 J# `! @! E# y0 ^　　　　——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森林：

没有人知道我，我站在世界的一方。
; R- v; b# D3 N我的容量大如海，随微风而起舞，
1 z; z( y' M$ f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我的牙齿。
4 B7 y$ [1 V; g" W8 ?# G- z: y没有人看见我笑，我笑而无声，
0 o6 K! I7 `. _1 h% J8 E我又自己倒下去，长久的腐烂，
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
8 z' O$ [, U& c6 X3 H+ g从山坡到河谷，从河谷到群山，
5 P7 s* m6 u3 w9 M3 u" v. W仙子早死去，人也不再来，
) n) x% W- v4 E6 B7 S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
我出自原始，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
" F6 j& W* @9 r' t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
2 D6 V+ g7 y2 M1 U6 M全不过来遮盖，多种掩盖下的我
是一个生命，隐藏而不能移动。

人：

离开文明，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
, H2 N+ a' {9 J% a) ~. Y, q2 J; H; Q在青苔藤蔓间，在百年的枯叶上，
8 |- z& ?1 _! h6 f9 s死去了世间的声音。这青青杂草，
' a8 f+ E2 i- @这红色小花，和花丛中的嗡营，
$ k: x' v8 Q: f- q5 U7 r- K& p. u这不知名的虫类，爬行或飞走，
和跳跃的猿鸣，鸟叫，和水中的
游鱼，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
3 O) i, a- m8 H8 l# H  R5 P( m" D以自然之名，全得到自然的崇奉，
$ R7 \3 }) O- Z1 |无始无终，窒息在难懂的梦里。
) `& L6 ?+ z0 V2 {$ W! y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

* ?$ f* ]5 S+ s- Z  }4 {( o森林：
' E' o% A$ Q+ @& r5 H
, i6 \, p: E  b欢迎你来，把血肉脱尽。
7 }, j1 J/ J. o* E) s, q$ T
) @9 Z5 Z# ~4 C( O0 C' ^# w人：

5 @2 _& z/ x) j) h8 }是什么声音呼唤？有什么东西
9 l8 B1 C; ]4 e+ w, H忽然躲避我？在绿叶后面
7 U& a4 y: C7 J* x它露出眼睛，向我注视，我移动
它轻轻跟随。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
( [. p9 _% I  d0 P: l, f2 {) @9 Q贴近我全身。而树和树织成的网
压住我的呼吸，隔去我享有的天空！
1 T0 f2 n. ~8 o2 N是饥饿的空间，低语又飞旋，
: e7 e  c/ p) a; v8 n' b象多智的灵魂，使我渐渐明白
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它散布
% S2 m% E$ Z$ y3 D! s, V疾病和绝望，和憩静，要我依从。
7 D7 i$ b6 J. G在横倒的大树旁，在腐烂的叶上，
绿色的毒，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

% x8 B; y* F  A! f+ g森林：

这不过是我，设法朝你走近，
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
3 C9 P& I0 w, }美丽的一切，由我无形的掌握，
! g( Q  n0 U3 e全在这一边，等你枯萎后来临。
2 r" c+ d5 u( a9 S  C# y! J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
一个梦去了，另一个梦来代替，
无言的牙齿，它有更好听的声音。
7 a/ W/ Q9 r' p" ?. W从此我们一起，在空幻的世界游走，
' @& o9 Y. O3 X' R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
3 L) \8 m" R4 W2 Q. c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
7 U  |: M) x! v) T4 N
祭歌：

' ?7 ?5 {! n1 I5 I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 B, i2 X5 {# n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 g# a9 C* Q% S! q0 G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 B3 y  U; q" N; e. Y0 s6 g
7 Z4 l0 m, c$ m' X+ R1 B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
% h& M' k7 O5 n2 Q5 a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
6 V5 Z. Y: b$ X% D  e  {1 I6 N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
4 \9 \+ b% w$ b# @0 }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
. Q& A( L4 Q7 y5 u1 [* V8 D
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
0 W$ C- l( s5 B$ y' J* D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
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
1 k( Y' _8 J4 \( g5 C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听闻。

9 U* b2 E7 B$ m8 ^) W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 F9 n& y& r8 Q) Q, V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 o: }! ~+ W- U9 C. c& q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 D# K  \) U$ w8 z& V9 X) e' _) I
1945年9月

---

4 ^* p% @. D2 L云
2 N" h, }) }7 W$ d0 s' X# M

/ d# F% u& |: R凝结在天边，在山顶，在草原，
/ X  y0 C) F9 r/ a" [$ Y: |幻想的船，西风爱你来自远方，
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你移去
在无岸的海上，触没于柔和的太阳。

9 G" x$ b* J6 y3 C是暴风雨的种子，自由的家乡，
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
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
随着风，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

( ^; h" x7 A5 h+ @( |' Q1945年11月

---

$ c" l4 W" u$ e9 l& e时感四首

( [$ N' ]& J' \１
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先生，
3 c( `# y7 B, ]: u0 O6 k4 L# o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
& p/ `, N3 x/ d9 a& T. ^我们的心，意志，血汗都可以牺牲，
# ~2 R2 v7 o& t, T/ ]& M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

9 N' b1 c; J+ T# }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
, h2 d1 b2 E" C( c0 S) x8 s0 M' s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
6 l. q' d$ A3 v, |: n8 P0 U0 S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
先生，请快来领导，我们一定服从。
# J/ g* z) Z' V: m; B9 F, T
: t8 d' \0 C/ X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
在幕后高谈，折冲，策动；出来组织
) x/ y8 t' f7 k' a! \7 A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
而你们一丝不改：说这是历史和革命。
* w' n# o# p( k3 j1 m$ h
0 L: G+ q) ?- K+ g! v1 }人民的世纪：多谢先知的你们，
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
" l% s* G5 o( H常胜的将军们，一点不必犹疑，
' Z, L3 E) A) B, J+ ]+ ~" X9 ~. A战栗的是我们，越来越需要保卫。
) H; Q% @3 B4 ?. k& f
5 x. G0 b0 j5 M0 v" m* x2 e正义，当然的，是燃烧在你们心中，
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
9 a: I! W/ i' v$ N% r8 ?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
' T* O. y) s& ?! `" a先生，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
- ?& S5 l) G9 m" c  @! m
２
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
它要有光，它创造了这个世界。
/ Z) C* u+ K+ f* q3 x2 L5 n8 O它是你的钱财，它是我的安全，
它是女人的美貌，文雅的教养。

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
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
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
+ m% X3 _' E1 j/ A$ a! ?# F. ^它写过历史，它是今日的伟人。

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
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
被踏得最低，它升起最高，
: J4 M" e" a' W9 |它是慈善，荣耀，动人的演说，和蔼的面孔。

2 @: E: e7 ?  J/ a% d* U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
+ N5 y! p& {! G4 D9 T! w, W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
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
7 v/ b  |6 e5 D$ W7 G呵，那灵魂的颤抖——是死也是生！
1 q( S" C/ t7 L" H9 U- q
３
: w# I' A9 W$ X+ d. [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
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
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我们
1 ?# V) W+ R  O% O* u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

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
- @% p8 N2 j! `" }7 b7 G. [1 C是金价？是食粮？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
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
又忽的滑下，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

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
0 j$ i5 {2 a/ K6 V' H$ ^" F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
把贫乏加十个零，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
4 f; F4 v! e& ~' D我们正要起来发威，一切又把我们吓倒。
  F) Q) B3 p6 V7 O  j% t
% O- ?2 T) {8 Z7 F  g' {* h一切都在飞，在跳，在笑，
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爬起又缩小，
2 x6 T: ^& j* L5 i; A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它猛力地前冲，
6 y# i2 I1 ~8 M- W+ u1 b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在点的后面飘摇。

４
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 m' y: K3 s( f* \1 T" t( I. M. _" b然后再受辱，痛苦，挣扎，死亡，
  y/ f2 Q5 u+ P2 j0 {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
可是在勇敢的中心：茫然。
! W# `8 i6 q; H3 v. u5 R/ H
4 h' P( o/ r2 b  J, y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 B+ i# w  f6 m; C& x2 F* x它说：我并不美丽，但我不再欺骗，
  v2 h- s% J2 V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
9 r1 V6 u- y, Y0 z2 V; w) u6 a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

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
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
  T. J) [4 c1 H% W9 O然而只有虚空，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
- U, r( Y" I5 s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
% N4 c' M( Y6 @; M
* T$ L5 B2 r! y# T9 P. e( }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
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
冷刺着死人的骨头，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
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

1 |2 R1 c; P! r% N; n1947年1月

---

8 {1 Q# j) m1 |( ]) m他们死去了
' m/ t6 F5 ~0 m3 v/ i$ n4 `

可怜的人们！他们是死去了，
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
5 t7 |8 h! Y" A2 x) o8 Q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茫然的，
毫无感觉，而我们有温暖的血，
明亮的眼，敏锐的鼻子，和
( C7 Z" y8 f8 Z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
8 l# f+ \5 h; K* P) \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
. O" [7 R+ I7 ?5 m* p
" h7 I' N1 W# ~; E  K1 [# p/ b死去，在一个紧张的冬天，
: q- f( W1 z' m- U# z0 F  h8 }. e7 k象旋风，忽然在墙外停住——
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
山的美丽，早晨的美丽，绿色的美丽，和一切
小小的生命，含着甜蜜的安宁，
0 c- S: J+ E% [0 B; n( V/ D到处茁生；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
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
7 G+ g' l5 j. P0 b; x
呵听！呵看！坐在窗前，
" q- s1 |1 t  K* Q1 D9 N; S鸟飞，云流，和煦的风吹拂，
9 G) O$ x0 h$ S4 u梦着梦，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
+ u/ \. [7 R5 s) }) r; ~$ B  b清晨，日斜，和轻轻掠过的黄昏——
% n0 ~) q1 k. N; g" U. h4 |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但可怜
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
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
0 m, z& y& }' t
5 J8 s( P& z* E* s; v2 V1947年2月

---

8 b! m# n; T4 h" t( R2 A荒村
! [* V" E2 ^0 r5 ^$ o

6 m, j% @2 w! \/ d" x& m- M7 Q荒草，颓墙，空洞的茅屋，
! r" G" E: x, \! o无言倒下的树，凌乱的死寂……
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春归的乌鸦
用力的聒噪，绕着空场子飞翔，
8 ]& t/ I( d1 }* P; ]8 @6 [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
沉默的溃败。被遗弃的大地
是唯一的一句话，吐露给
, ]0 s( f! j6 W! g6 U春风和夕阳——
, B9 {% c5 N! x1 S* p干燥的风，吹吧，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
再没有一声叹息，再没有袅袅的炊烟，
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
9 Q) w4 f# r! x5 q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
* e  T2 s+ f4 y9 E. A
他们哪里去了？那稳固的根
. Y" Y. ~: G6 K3 V1 O: Q为泥土固定着，为贫穷侮辱着，
为恶意压变了形，却从不破裂的，
4 Y# c- X. t9 R+ H0 R; \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他们仍旧滋生。
* H9 }4 I0 C7 A: w3 Z他们哪里去了？离开了最后一线，
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
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看见
+ v/ o% \$ ?& x1 y6 y/ w' j2 ~0 D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
求神，求人的援助，从不敢向前跑去的
: N# V/ a: E5 H9 U竟然跑去了，斩断无尽的岁月
花叶连着根拔去，枯干，无声的，
7 N2 g6 [# q: P  I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
干燥的风，吹吧，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
! E2 b% Y$ E- `% E* E2 \
/ m. m% Z- c: i9 ~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
投下的征兆，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
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呆立着。
* u/ I: z% n, H' l' Y. w5 h5 O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它们张着
空洞的眼，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
留下决定。历史已把他们用完：
2 U& j3 B0 i7 a4 n: b& z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
" w# Q) e/ }# S9 a3 R" Y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
6 e" J0 O- }1 W4 W干燥的风，吹吧，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
" G- M: E. v% V4 r- w( W# D1 S9 R+ T吹着小河，吹过田垅，吹出眼泪，
+ @+ ?8 J3 F! V7 r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
( G2 j* `& E' `. c5 h5 l( F
/ t0 e  D/ D" [% Y% u+ x0 c7 l1947年3月

---

三十诞辰有感

) s" w0 w( W8 T0 S0 Q( c1
- {0 U* A) ^) F" c
2 _4 Q) l4 u; m$ G  {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
3 R  i; f1 Y! x& D3 H* e不过是观测小兵，深入广大的敌人，
必须以双手拥抱，得到不断的伤痛。
4 T! K) j' S" L* l$ A) n
/ j7 @8 |4 K! Y! U+ J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
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燃烧，
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
4 x, E7 `; u! M) W
/ F/ z0 _/ o' {8 T) Z7 D' a* F是不情愿的情愿，不肯定的肯定，
5 S* n, l8 @+ p5 a攻击和再攻击，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
$ k- J; Q% C7 |, L; A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
3 y/ [2 `8 l1 P
然而暂刻就是诱惑，从无到有，
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
重新发现自己，在毁灭的火焰之中。
. b- \- s/ m( b' c) ?
: W) ^$ R6 f; H) l/ o) N2

1 s1 v# c  L; S时而巨烈，时而缓和，向这微尘里流注，
9 c2 n0 P7 q9 }时间，它吝啬又嫉妒，创造同时毁灭，
& W" Z3 ^% a  t. H4 ]1 }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

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以不断熄灭的
现在，举起了泥土，思想和荣耀，
你和我，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
% s! H+ ^/ x, O) N
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看见一个敌视的我，
! s. _7 U  T# \4 R9 ?( x枉然的挚爱和守卫，只有跟着向下碎落，
3 K+ R, W- ]% x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

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拒绝我们象冰，
0 ~0 O; [4 j  h是时间的旅程。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
" v+ [  z3 u  ~/ U4 e9 ?, [一个沉默的同伴，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

! w9 Y( N0 b8 k5 U. \1947年3月

---

$ F& b* s' U- L% y& V( Q/ \饥饿的中国

- O" ~9 T% m! T- S( @2 C１
& t2 L/ j) ^* f. t3 j- c* t
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
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古老的
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
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
# @: P5 H5 {* k2 f& `! [
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
一如大地充满希望，却没有人来承继。
3 b9 i. X6 ~' s2 N5 k9 b; B
历史不曾饶恕他们，推出
. @- d0 f/ l3 G: F4 Y( Z1 e. U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向着空虚的
四方挣扎，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
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
' L! Y5 L5 l8 u6 A  W0 t3 F, B) }1 ]& Q
在街头的一隅，一个孩子勇敢的
向路人求乞，而另一个倒下了，
在他的弱小的，绝望的身上，
- g: S3 C5 L8 n6 i1 d5 h0 s缩短了你的，我的未来。
( U. G: g6 L. B+ L; o* S7 y! V
& g5 p9 c/ j7 I" q' t+ f２
4 H6 V# \3 j" y2 E; F
% S# a; W* ^: j* D; j: S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
或者他得意的兄弟，罪恶；
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他的
" N4 w6 `' T3 V( K, O. t直瞪的眼睛；我们做人的教育，
0 ]6 B5 M% b/ }. @0 N
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爱，
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
9 z/ t/ Q; a& y/ K. D1 |9 ?- d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我也高兴，
- E$ Q0 H3 E. P9 \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

远远的，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
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
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
4 d- F; A* }3 D( ~( B太深刻，太惊人，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

直到今天，爱，隔绝了一切，
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
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
- n# h& @5 k/ o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
; |. ~7 v" M9 G6 D
３
$ i/ A- x$ P1 O8 C7 |. v
% Z6 B# I1 D* l2 y% ]8 U- `: c昨天已经过去了，昨天是田园的牧歌，
/ s! P; g- Q/ K/ v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就要流入
意义重大的明天：然而今天是饥饿。

6 u/ [( T! P5 w) X/ a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父亲的诺言
得到保障，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孩子求学，
2 y7 `5 d1 B2 q# f; y% k4 F, M% x昨天是假期的和平：然而今天是饥饿。
" W4 Z7 j# ]8 x- p" U
为了争取昨天，痛苦已经付出去了，
8 @! F1 G  ^$ N+ Z. K+ c希望的手握在一起，志士的血
* J& @/ h5 H2 K: N/ Q# L快乐的溢出：昨天把敌人击倒，
- e  z  d; v2 P; s% g9 J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
3 b) {9 b  ~' C3 f: u, e
中心忽然分散：今天是脱线的风筝
在仰望中翻转，我们把握已经无用，
今天是混乱，疯狂，自渎，白白的死去——
3 o2 {9 e3 E& r9 U4 m( ?1 C然而我们要活着：今天是饥饿。
+ f* k: o2 H. |3 Y0 h
荒年之王，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
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
怎样得到狼的胜利：因为人太脆弱！
% F* G% ^# l: c& i
４
0 R5 m: j2 [- f7 ]3 Q/ Y1 x4 R
9 l8 J; O5 P7 w1 \8 F5 k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
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
8 k/ x2 l& A" s8 N: f) t/ r' V$ y# }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
) [2 H, I  P) o8 y) W3 Z
/ d( V! C% `) C8 \" O9 r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
, A3 i5 x* p7 c) t7 y# j: o# _很窄小，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
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
" v! @1 p+ a+ w9 f8 V
! q. w$ D' @- K" {6 I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
道德，法律，和每人一份的贫困
* A$ z6 f9 d! t, V  F3 a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

终于小心而无望，纷争而又漠然
善良直趋毁灭：而又秘密的等待
& y" }4 l" v" A; \  Z* @/ ?: Z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

0 L; x* c- S: z8 q% L! R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
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
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
' s+ r) q, Q4 O* k  b8 M4 R
5 d, @$ K# W7 S$ J; Y8 Q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
! k7 T9 z/ Q! _3 B3 ^1 p! A* I- X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但却不如
( j& ]- N; F0 ?& u: Y/ C/ Q默认一切的弟弟，一开头就成功，
$ G  \% A+ ^2 Q
6 S) y" J. ^, |# V) U* p* z/ ]0 _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更多的聪明，
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他的签字
/ ?" [8 _" Z( V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
, A& X2 I2 R; G3 K8 `( X0 K, n
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
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
, F& U/ g5 m4 D5 B( s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

/ O5 M' l3 D# i) _" t7 a, D2 E５
% Q4 P5 g  u0 u' I6 v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
' k; O8 f. q2 r, F它要有光，它创造了这个世界。
它是你的钱财，它是我的安全，
它是女人的美貌，文雅的教养。
+ D, ?2 X% A* X' @: y, Z7 P. o
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
$ A# U$ L5 x& ~6 B% i) j8 ~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
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
% A# J+ Z$ H9 m2 {3 I5 x# ?; z它写过历史，它是今日的伟人。
% l. P" U2 T+ R5 s( p5 N# w
. T" M* M! t0 |* w- M; P. ?+ g3 b3 V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
  Y; N, Y+ @! ]* P, ~5 z" p0 Z7 B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
被踏得最低，它升起最高，
# R! M: h- J# _) ^& Q它是慈善，荣耀，动人的演说，和蔼的面孔。
8 L; i8 R# R6 d. y
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
5 G! a+ h0 j; }) i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
( B) M, a8 Y0 ^; D! E7 b: w* _# k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
呵，那灵魂的颤抖——是死也是生！
& [/ Z% u6 p6 H8 [5 J, B' [* S
+ Y) l: d* k# `8 K4 P* S( K６
% I" a, n( ?2 {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
/ a0 E2 s5 T3 _* F1 ^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
$ V5 k/ M2 l2 }# h4 @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我们
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

% }: H/ Q; l6 b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
是金价？是食粮？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
9 [8 j4 X! t) G* y# ?6 Z8 ~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
又忽的滑下，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
+ o  ^5 X" R% b
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
( i- z# B% J2 a$ n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
8 w9 ?" w0 e, s0 ^把贫乏加十个零，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
. b  I* |- \& N8 c3 i% E) ~我们正要起来发威，一切又把我们吓倒。

一切都在飞，在跳，在笑，
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爬起又缩小，
' x2 a: W6 C! Y9 w6 `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它猛力地前冲，
! f: F: K: P( t# Z' T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在点的后面飘摇。
( t. k1 q2 ~& Q2 X" c2 Q' V! Q
# P, A' Z% y1 U4 V! M: k7 d+ w７
$ N) W5 ?5 r# b8 W+ d  t( J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 _% {1 B) Y' ?% X; L然后再受辱，痛苦，挣扎，死亡，
) U' d9 C" t+ g/ y; k. i, s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
. F/ Q2 v+ T. `8 m. F! X; x: H可是在勇敢的中心：茫然。

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5 e, N/ Q- s6 D; z  j) ?9 {它说：我并不美丽，但我不再欺骗，
0 L' a  @8 b+ I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
# _4 _* G4 u& ~0 r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
( L+ J9 ~' A5 z3 @" R, v1 E
: m: Z. ~4 ^. G9 h3 `5 Z5 X" M$ L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
5 f* l2 J3 s& l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
7 q! }5 I5 @. M3 x; k然而只有虚空，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
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
/ ?, }0 t9 ]) v' W4 r0 q% g
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
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
冷刺着死人的骨头，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
& `) n/ G  f9 p2 R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
4 n6 r% p+ X9 h
. a0 f/ p/ y+ \/ ^/ c" z$ r) ]1 C
5 H& a8 a( K" _% f! Z. `1947年8月
- G2 {% q' Q( P- Z! P# E1 l; O5 m) F
8 q- j( W( I; p3 l/ z3 Y3 H# l
注1：本诗第5、6、7章与《时感四首》第2、3、4章相同，为求组诗完整，一并录入。
9 A; L: K$ B' S1 p2 S+ D( D1 v5 b注2：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现按《穆旦诗全集》（李方编）版本整理如下：

. e/ k- \& B( y$ h( t……　……
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
9 A* [: R) ?4 |5 a4 O+ f+ @: N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但却不如
# m* B' m5 F! S: W) A从里面出生的弟弟，一开头就成功，
+ g) r6 m; r0 @2 u% i1 ]  ]6 h
2 Y7 N. R1 N5 P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更矛盾的聪明，
( c* Y# L2 u9 i  c6 I# Y$ a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
! V0 I- f4 r" w: }/ R( q也终于给一个签字，或一只鼠推翻，

, H' s  t3 J! I, B4 w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
$ G+ @; v2 e5 X2 T* G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
+ W. s, R# D: A" @( I( P+ }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
6 J8 L" L3 w4 q5 a) D  ^) O: _( f5 J……　……

---

8 x0 w  J( e+ {# X) v- `! {隐现（长诗）

让我们看见吧，我的救主。

4 q( j* j) Y6 e) W' Z' X' O% H$ B3 Q9 N１　宣道

现在，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9 S' x$ Y9 t/ ~) L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
; T2 ~/ H) E7 `! W0 N( ?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就再也触摸不到了，
# W% @' K8 m7 A1 w6 n. o$ d, g说不出名字，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
. F) V# W0 i% O+ R一串错综而零乱的，枯干的幻象，
4 Y# P. }2 i! b6 W2 o0 m8 j使我们哭，使我们笑，使我们忧心
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血液里的纷争，
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
  x* [1 Q5 z% U; K: N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
远远的，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
% A8 d" t; f6 a  ?7 Y, }) I, W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你
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有一时候草原，
　　　有一时候相聚，有一时候离散，
　　　有一时候欺人，有一时候被欺，
　　　有一时候密雨，有一时候燥风，
5 d# Y& N1 `# _( Q　　　有一时候拥抱，有一时候厌倦，
4 y4 s7 C# u4 }　　　有一时候开始，有一时候完成，
　　　有一时候相信，有一时候绝望。
0 h, K- b/ X4 t: b4 j: I6 a3 ?
主呵，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
. m& p- d1 [* M% j7 w) [- J但我们说，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
因为我们认为真的，现在已经变假，
我们曾经哭泣过的，现在已被遗忘。
一切在天空，地面，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
1 s8 K1 ~) `+ ]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
1 h3 y, i' U6 ]  f; ^( }6 f2 o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
6 n( s0 M( d6 v% |5 U% t6 K# d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然而只有这个不变：
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海水又交还河流，
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另一个世代来临，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
在日光下我们筑屋，筑路，筑桥：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
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看他终竞归于模糊，
# E6 m" r2 ~& o4 `* f( K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
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也没有减少心伤。
1 T$ z+ F' Q5 @' y我们和错误同在，可是我们厌倦了，我们追念自然，
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
一切皆虚有，一切令人厌倦。
" M% [- K- P- M6 |/ u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
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
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

所以我们说：
' p  B4 ^9 S6 h2 H: c我们能给出什么呢？我们能得到什么呢
% K' |8 o) ~. ]* A- x. @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又从我们流走，
所有古老的传统，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喜怒笑骂，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
& i# e/ \& Z+ H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
4 v& j# p; N% L( b8 z4 w! V( n智者让智慧流过去，青年让热情流过去，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
/ P3 H# n& O3 s4 Q" O8 f　　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
7 N1 M- }' L! f- f2 y& l5 O　　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
* y, N( C' A+ V8 Y7 i4 A& A- Y我们是我们的付与，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
9 m- H: ^1 n  f# y- A* [一切完成它自己；一切奴役我们，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
所以我们说
/ M: g! B( u$ n0 q- ]% d- ]8 l我们能给出什么呢？我们能得到什么呢
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生从我们流过去，死从我们流过去，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
　　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
5 G% ^: j5 x0 F+ t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
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它是静止的，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
　　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
# Z% N7 F- Z0 l( m( |主呵，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
$ P7 l$ E8 C2 t2 k+ |! x; }
２ 　历程

  [5 r/ F8 D( P9 G+ `* b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
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
  d& @, |  p. m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
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
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
我要指出他的囚禁，他的回忆
% V8 V5 E/ f5 z# W) K. ?7 f- i成了他的快乐

7 ?! B0 u6 T+ n; D　　情人自白：
5 }7 k" \) ^' G' N3 [3 h
: q; T/ C5 o  X1 S% D% p: A5 D全是不能站稳的
亲爱的，是我脚下的路程；
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
' g- F0 V3 z! I; r7 O而岩石突然不见了。孩童的完整
) K+ e3 z: Y" G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
1 M. d, c' C) Y1 d. S- o那新鲜的知识，初见的
% h. t1 e3 a' {0 L/ \欢快，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
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
# @( t) z- U, }亲爱的，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

$ d3 s* \% Q/ r+ y+ }' h5 J一切都在战争，亲爱的，
那以真战胜的假，以假战胜的真，
一的多和少，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
/ [7 t" {1 t4 M& u" A% J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也没有悲
1 [. n* L7 f8 N3 e7 x" t. i1 ~* l能使我们凝固，接受那样甜蜜的吻
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
: V4 i  Z  k3 F3 m* u4 G5 X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
8 {! z3 W. ^, X- y8 M* A: B3 n虽然胜利，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
: l# O/ F& p6 z! Q. W5 y8 }( V/ A. e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亲爱的，
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
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
) u0 v0 b  v/ {; I6 ~3 I4 z
0 V3 E7 [# k  z　　合唱：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6 q) ]8 t# j) c  @( B% w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 T' s+ ^( {+ w9 ^4 q. z1 S6 h7 X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
3 U% ~) L& J! V7 i而后远离了，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
7 L# s* X) T3 H0 f) \同所寻求失败的，

( S8 h" D2 h$ \( q) ~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
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
最后一层欢笑里，

, ~4 i; ]. T' o在虚假的真实底下
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
' m& A1 A, D# g" a! y1 v5 n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
4 ?$ q/ u; U$ E- E" b1 ^: h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
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

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
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
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
* K% j, k, b9 z, Q1 z: ^走向那个目标，
! V: S- K' C$ }. O# l: `7 c, X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
# V9 O% S; m( Y: v6 p; H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
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
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
8 b0 E+ y8 R, W( d+ `1 `
1 l- r6 r6 H1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 H1 ?: q9 Q. ]4 z1 ~3 I3 t
　　爱情的发见：
$ ]5 z: Y: X& m
活着是困难的，你必须打一扇门。
这世界充满了生，却不能动转
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
看见金钱的闪亮，或者强权的自由，
; A$ g5 j) f3 I4 |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
（在有路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阴谋，欺诈，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
　　　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
9 Q( V1 K! |( p- L$ y　　　宽恕他，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
+ u1 f" X/ n* G　　　他已变得这样丑恶，和孤独。
活着是困难的，你必须打一扇门。
% p" J8 U+ a2 X; k6 s, T. W那为人讥笑的偏见，狭窄的灵魂
使世界成为僵硬，残酷，令人诅咒的，
无限的小，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
（在有路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挡住了我们，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
　　　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
　　　宽恕他，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
& a/ ^; N3 s( [7 u　　　真和善，虽然已是这样腐烂。
" u. }% E5 [9 ~5 i7 u. J- M
爱着是困难的，你必须打一扇门。
我们追求的是繁茂，反而因此分离。
我曾经爱过，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
一句无所归宿的话，使我不断悲伤：
她曾经说，我永远爱你，永不分离。
/ b5 z% e/ O: }. @- a( ^  P（在有路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
8 a& g8 f8 t2 t* D6 V2 g# f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重复过多少世纪，
　　　为什么责备呢？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
7 ?2 k4 M3 X4 F　　　宽恕她，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
　　　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
* |7 q7 F5 q6 d6 H, K  F
　　合唱：
& K4 O7 ~+ B% P- r) f9 ^( J
; K% n5 m; z+ M" a( L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
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
& p$ J7 W$ D# ], a1 k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

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
' h( _6 U7 r' [( a2 ]4 S  o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
如果我们能够洗涤
1 Q. V  w5 Q$ G* T. k( \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
; M' }7 d5 p" w2 e/ n放在大的光明中，
* Z' N. Z/ ]( {! ?3 C9 h
  ~9 ]9 v" d9 Z1 `% Z+ D# s如果我们能够挣脱
. q- L) s! C* J' r$ H* ]+ q. h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
迎接他，
9 e" M  d) F+ p4 U$ Y  a! W+ \如果我们能够尝到
3 A+ b- U4 E6 L9 }2 r& o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
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
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
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
+ e2 p, G4 V" {2 y. Z1 w% }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
原来的地方。
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
& j5 R5 v) b3 f1 n他让我们分离
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
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
  `" ?5 g  J$ J; Y/ T# M+ j投回他慈爱的胸怀。
* @4 L% s/ t( C" [9 H( q
( X& x4 x* T5 O* s３　祈神
8 A. W, k0 h, K, D, r4 t
) a4 K7 D" l" p$ T& Q1 \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
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
主呵，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
枉然：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
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
6 A4 h) d% f$ f( e0 S  n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
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
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
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

2 {$ b7 F- s2 M3 c我们已经看见过了
) Z0 H5 W: U( m/ @! o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
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
9 B* _5 S/ ~+ q! V' x6 V那使我们疯狂的
8 p& K* o: N' a" m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无可发泄的感情
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
主呵，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在他沙漠的岁月里，
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
想到你，
: z' E/ g' M5 o% R* u4 g& B
' I2 U5 e1 e. G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
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
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
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
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

+ L. Z& F2 d- |7 y8 s让我们和耶苏一样，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
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
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
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
. R, X5 \" f' K- p, C0 t让我们违反自己，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

4 o/ B  z8 E6 P$ g主呵，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
  r5 t( _: ~, _; B
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
我们有很多中心
3 D6 Y; F: I! U# a" J2 A% s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
% E# b& |: V, @, z( p或者我们放弃
生活变为争取生活，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
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
4 O+ S+ F- U' F+ J9 J: y2 n$ c8 C
主呵，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

每日每夜，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
每日每夜，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
每日每夜，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
+ Q4 {3 D9 e5 k/ ~
主呵，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

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
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
3 w  h& \2 t+ e. g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
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
- I9 M1 `' {( Y, B! s: i& a. n
主呵，因为我们看见了，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
% z3 q  \$ t0 H( \3 H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朝向别人和自己，
/ x4 {* @& W$ H0 y5 h4 n+ T6 F太多的不满，太多的生中之死，死中之生，
我们有太多的利害，分裂，阴谋，报复，
* n4 m' w  J2 P* @) a$ e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我们应该
0 ~' h4 R4 ^$ N" a% g$ X忽然转身，看见你

这是时候了，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
" c6 P( A# y, ?请你舒平，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
请你揉合，
主呵，生命的源泉，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

1947年8月

$ Q' y8 P7 ?9 h; Z注：本诗曾经作者修订，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耶苏-耶稣），主要更动在第二部（历程）《爱情的发见》一节，现据李方《穆旦诗全集》本照录入如下：
# w$ D8 R7 I5 x: p
0 j3 z: Q; q6 w…………
; w1 k- h' Z" `0 {+ n3 k　　爱情的发见：

生活是困难的，哪里是你的一扇门。
这世界充满了生命，却不能动转
0 |  d  R. u# M4 I( U' D- F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
看见金钱的闪亮，或者强权的自由，
' W" k3 {  ~  O( a) @: W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
6 U# ^, }% Y2 {8 `/ }% D（在有行为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阴谋，欺诈，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
　　　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
　　　宽恕他，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
　　　他已变得这样丑恶，和孤独。
5 K9 s& O( f! g; \2 D- ~; s生活是困难的，哪里是你的一扇门。
那为人讥笑的偏见，狭窄的灵魂
( I8 U1 o2 w4 V) P) A使世界成为僵硬，残酷，令人诅咒的，
6 J* v" q# E* O' e( a4 B+ N无限的小，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
（在有行为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挡住了我们，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
　　　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
6 q0 j# F+ H( W" m; e8 c9 R5 _　　　宽恕他，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
: E6 Q) k( X0 [" {　　　真和善，虽然已是这样腐烂。
7 r0 v9 W+ X7 Y
生活是困难的，哪里是你的一扇门。
我们追求的是繁茂，反而因此分离。
我曾经爱过，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
  h# Z2 Q! k( T" I$ P% [一句无所归宿的话，使我不断悲伤：
( k% `% g4 k, E她曾经说，我永远爱你，永不分离。
  s. \  b) l& F6 _（在有行为的地方，就有光的引导。）
; T/ N) x8 p% S+ _# U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
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重复过多少世纪，
　　　为什么责备呢？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
　　　宽恕她，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
3 ~: d/ O8 n" q　　　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
" ^3 A( b) d6 q* M…………

---

* V  g4 `5 L2 ]: O我想要走
: T2 p- S0 I6 L& O- z4 |/ A

我想要走，走出这曲折的地方，
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
. G" g: j: w1 V) F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
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
* G; v3 ^; R8 M+ S; {3 ]7 I" T9 e! H( t$ ^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
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
$ R$ ?" M% b, b7 }8 h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
" f- f% @' d6 P7 y5 l7 {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
  p0 L( X/ Q; [/ ]+ ?
8 f# Y& H2 |, a) Z0 r我想要走出这地方，然而却反抗；
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
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
, O( \9 r. h9 H. x& ?  @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
我想要走，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
5 w8 C% v' y3 ?! f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
5 c1 T: ]# R% S# s/ S. j4 b有这么多无耻，就要现原形，
我想要走，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


1 m9 y; J% M" v1947年10月

---

$ l' x8 D% a- P( ^% s+ d1 Q暴力

1 S- C. x+ U7 g/ o从一个民族的勃起
2 S1 c# L- r5 T8 G4 p& [到一片土地的灰烬，
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
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
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

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
- u5 o; E4 X: ]% ^' y+ O0 P, b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
5 @/ ]% }8 j' r; S2 x; a) R* _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
- R  b$ _5 R9 J* {* A到它的果实的宣言：
$ e* u* |( k) l) k/ |. O- Q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
5 i( z( q) W/ i; d  V
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
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
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
到建立和再建立：
$ n. D4 s- D! Z. R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

从我们今日的梦魇
: o. U3 Z: O: i2 r# d5 K" I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
; B+ X/ \. B: K8 @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 W+ T- J' u0 `( [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
一切遗传你的形象。

1947年10月

---

胜利

' S. g' ]; M' h0 G) g, C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
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
6 c! L) ^7 z3 e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
6 A* f# J- [* N' j  n5 C( z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
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
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
1 s  [1 c; a( a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
2 `( K% X1 v6 X! m: b- x! |0 }追随他，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
5 I0 `/ C* m' ~2 t
# K2 m: k  J2 V/ m1 X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
. \; t. m. T4 r+ E+ K- E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
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
* t- v5 U, h7 i$ z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
1 t3 Z7 a% g) A% ^9 a
$ O/ o  B" o( d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
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
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
一座沉默的，荣耀的石像。


1947年10月

---

3 K6 R" S- v) U$ k7 d+ |牺牲

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
* K. S6 p1 `& l使我们疲倦，
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
- z% e. `; H$ e& q我们有全体的苍白，
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
1 x; ]% ?2 R1 P* f9 k" I1 B; y- C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
* o4 K2 g# F9 s# X4 |$ b* A
所有的炮灰堆起来
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
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
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
, O' G9 s6 O+ d3 _0 w+ I# m2 S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
2 A9 O! O# G; I0 I, e5 ?  |陷在毁灭下面，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
; D% ~7 e1 C# }. A
一切丑恶的掘出来
- E+ M, o4 M" z: a把我们钉住在现在，
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
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
! K( ^: }% x2 z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
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
* O& E& n- t8 [
1947年10月

---

手
9 \5 ~  i7 T/ M! R& |( W& B8 g

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
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
; F7 G2 P7 n1 X8 \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
- p+ G1 Q! A6 Y4 e2 H) I* h. Z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
手掌握人的命运，它没有眼泪，
' C. b4 ~" l$ }6 }: M, Q% j$ |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
: y2 r8 a9 s) s  o* ]0 Y! x& D- P1 R不放松手，牵着一个个的灵魂
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
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
5 P- [4 M6 Z5 s" u7 r/ G+ n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
! J9 L7 K3 {# R3 s
/ r% q$ ]7 V/ |万能的手，一只手里的沉默
& C8 |0 }0 W* J7 r: }- d2 l( `4 U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
3 D% T% S# v4 D9 `; x6 t9 T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
- h! @0 p7 }& `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
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
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
  W% I" O2 Q% T/ ~5 b5 r# ~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
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
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
7 e* Q3 [! d1 E$ v* O( ?. @6 l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

" Z" e( Q" r- C* [1947年10月

---

; v7 Y4 @) ?8 f2 @发现
; f5 Q1 W+ s; S( |+ c: x3 X

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
我不过是水，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
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
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
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

, q% @/ c0 K7 S9 @' l6 |, Q8 P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
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
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
5 Z( g' `7 E0 l$ r5 @4 P( j5 f' q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
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
  D8 }+ m' j+ k
+ R. t8 D' h  a, n9 D你把我轻轻打开，一如春天
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
* }5 I' D3 l% k' @) d- H6 W% z3 L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
直达死的面前：在虚伪的日子下面
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
9 ]4 _3 u8 H; F+ v) k2 w
你向我走进，从你的太阳的升起
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
* f; K# n. u8 z% C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
2 y$ a# H2 p8 a" a+ y. J, D由于你的大胆，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
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
% J$ D  Z5 v1 o3 e7 `
9 E0 _7 Q1 q' q. R! A, M6 y+ I! m) f1947年10月

---

5 q0 s/ T0 D8 Z; s  F! s我歌颂肉体

" G9 O- F% g& d* c8 [, a+ V我歌颂肉体，因为它是岩石
$ C! v1 b& K0 Y5 l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

" Q0 T( Q& ?/ x5 s+ k9 }+ @我歌颂那被压迫的，和被蹂躏的，
: |  ]6 S- C! o2 q6 R3 ?5 y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
那和神一样高，和蛆一样低的肉体。

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
& S+ c  {, x4 u  X) v$ F, d6 J3 j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
0 [" |; S8 Q$ _0 e- c' s4 m- Z$ B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丰富如同
, H/ ^( J! J! N蕴藏的煤一样，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
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
. I) }3 r3 ~3 p( U, U8 \* W
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
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
# s1 j) W- ~' Y2 w- ?) r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
却又把它隔离。

1 p; H$ Y) e3 o1 A; x& u. ?7 ]1 I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思想，
4 r& Z. ~( P5 f& p* g（笛卡尔说：我想，所以我存在。）
* u1 H! u- P* [) \; k# ?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
8 Y/ b" X2 Q' a) P- V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
) k, C5 I8 s! a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
0 f0 Z1 M2 x  ^2 [  G8 B& u& L
我歌颂肉体：因为它是大树的根，
2 H. D' l. W0 c5 v" @0 Q摇吧，缤纷的树叶，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
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
5 ~( P) o& \/ I! w  J2 X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就要得到
1 k/ b1 o* j" h' R# f2 n; h而又不能得到，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
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这里。
这里是黑暗的憩息。
是在这个岩石上，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
5 I; t) q0 `/ g; R是在这个岩石上，自然存放一点东西，
3 J5 f: c; O, _+ v风雨和太阳，时间和空间，都由于它的大胆的
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
  p+ ^8 M0 U2 Z* H2 @但是我们害怕它，歪曲它，幽禁它，
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
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因为它的秘密
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
6 j4 C1 E; g* ]! j; K: r
我歌颂肉体，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
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美的真实，我的肉体。

0 K$ G9 e) q8 |  G2 J. M/ V1947年11月

---

7 N# O4 J+ n" r甘地之死

) }4 ?/ y% C5 x& A' }3 e　　１
; d3 {" ~5 a. S9 w
不用卫队，特务，或者黑色
的枪口，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
人民中的父亲，不用厚的墙壁，
6 q0 l4 l- J! o0 n! u6 Z' E1 o; z/ K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

$ S5 [" z8 c, Y2 U6 L6 E不用另一种想法，而只信仰
5 B- T6 j: u9 \+ `- Q( t+ V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
. h( D% ]8 }, X- Q不容忍借口或等待，拥抱它，
& l2 C0 P* s0 O) p- Y. U2 c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

2 z, j, N& E& h7 H) @  m3 L& d% x. ?$ v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被
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
3 X9 N0 c& h# ~4 o4 q甘地，累赘的善良，被挤出今日的大门，

, b  V. v* |; F- {1 K! u- w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
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全世界都纪念
用流畅的演说，和遗忘你的行动。

1 F  ~% U# {& Y7 G) h5 \　　２

. `" v9 u9 e; d6 k/ f* Y恒河的水呵，接受着一点点灰烬，
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
' n8 G& B5 D2 h2 ^& Z* g! @因为甘地已经死了，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
1 h2 z$ W$ D8 d& B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倒不如
/ l+ O- H% f& \# L' s3 b; [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
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不忠的，
+ u$ z1 r5 u$ k4 l% m4 f1 m7 n是束缚他的欲念；像紧闭的门，
! G- j4 ?% H' R- R: g$ x" K如今也已完全打开，让你流入，
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
自然给出而又收回：但从没有
% X0 I# @3 N9 O0 e2 [这样广大的它自己，容纳这样多人群，
恒河的水呵，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
- |+ i) {6 B3 r7 q$ m2 g! M7 R甘地已经死了，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
! U" g+ k* I2 v. I, F  {7 a# P5 V; j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一隅蓝天，阿门。
9 V. h6 l" B( O* O/ p$ K& w+ Y
% n1 R3 ^8 V& C/ }1948年2月4日

---

- P$ L' j4 |  t世界

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
* r: |- B. u5 I1 H4 Q: \+ e; @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
' S. |0 x1 A, O" g1 G+ f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
" x. q" ]+ N" b( T: g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
1 f6 V: ~9 i. e( h! \5 m
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
5 n: }6 a# E6 l: ]% r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
. _' H0 O$ h/ [( F/ A在茫然中，学校帮助我们寻求
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
9 e7 l, v! s$ x1 @6 `( I8 H2 E, {
劳苦、忍耐、热望的眼泪，
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
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等一等
; \+ Q: n6 J2 c4 Y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

3 c) d/ Y9 [* |8 t8 ~7 @8 ?啊，为了寻求“生之途径”，
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
1 }/ W! D0 X( x1 t3 K1 w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
4 i3 I3 R' u6 O% ?# T4 _( }6 h年复一年，我们已踯躅在其中！

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
& K9 J% w, U. J  [. J% Y2 L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
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
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
4 \* J# K( _& l' J
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
( U" q4 v  {5 b, R- g& y8 s4 o% i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
4 N/ o( i4 J, n) g5 t8 L* X/ L* z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
6 w) v7 J& x; M  Z过去、未来、陈旧和新奇。
! i" U/ @3 t' F+ c  r
- x- ?2 W: l$ B& M他不能取悦你，就要你取悦他，
+ [* m4 v% d8 B5 v0 o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
8 f' Q6 X3 Q: W( T" l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
$ G, f  C5 ~0 W- |' y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

% r7 k" f! e8 H$ M1 O, q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
% H9 U3 s4 j/ R+ ?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
+ v5 O. ^, q! `% H2 f5 n+ Q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
6 S- q8 r& Q$ M6 h. E  h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
/ D) Q1 ^: J- g7 q; {
) J+ F& F0 ^. I3 d. S: |& d1948年4月

---

城市的舞
, o6 e7 `$ o6 O# n& p

为什么？为什么？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
! v- V8 ^+ R7 |& B2 M- m它高速度的昏眩，街中心的郁热。
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无尽的噪音，
请我们参加，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
/ }; I7 {; E3 @0 R呵，钢筋铁骨的神，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
+ y4 e. t2 {3 S$ i& p6 B
4 }& ^+ a3 ]2 ?) V. d" _5 r把我们这样切，那样切，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
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和泥土里的生命；
6 N# B5 O, i" R8 Y' t& k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使我们生长的
/ c( c( j6 ^2 \# T- Y) D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
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
8 [: V& D  W  O, [/ A, {# ]: e
哪里是眼泪和微笑？工程师、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
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我们以藐小、匆忙、挣扎来服从
+ \; `% H+ j' a4 k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和高楼指挥的“动”的帝国。
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生活向死追赶，虽然“静止”有时候高呼：
为什么？为什么？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
- C! B! N7 g- L9 D* J( H1 X" n" [9 d
1948年4月

---

+ a7 P4 P# ]6 R8 z9 e诗

1
  f8 s. L4 F3 \' Y. x7 p8 N+ }
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
6 g* l- z, h; j8 x你，一个不可知，横越在我的里面
和外面，在那儿上帝统治着
; f( L9 B9 _$ w2 Z# R7 K# U呵，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
6 ?- G5 u( M2 G3 @, l: B
爱情探索着，像解开自己的睡眠
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
我的边沿；不能够获得的
# K( T4 a. Z% ?& s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

) y! h3 A- v5 J我们互吻，就以为抱住了——
呵，遥远而又遥远的。从何处浮来
耳、目、口、鼻和惊觉的刹那，
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
! U3 D# _- T6 J
你，安息的终点；我，一个开始，
4 H) h* U* V3 t; o+ A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
1 J% [9 j2 q' w: s( W, r但它是多么荒蛮，不断的失败
  X# y! g& s: h# j* _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

2
6 [& }* ^/ k  P
' C3 ~* r* e- E% \当我们贴近，那黑色的浪潮，
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
8 j* g. p/ C$ J1 u/ ~1 v' @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
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
: z+ m0 H3 T* V( ?# M
" g& p; b8 z  o7 G% d4 l/ Z' q那至高的忧虑，凝固了多少个体的，
& Z! D$ ^# I0 r& ~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
- t8 D& _- {9 p7 d; K0 n7 `也突然解开，再也不能抵住
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

5 k. \0 }# N7 `% b! C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
0 G$ q& o9 o# j5 l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
/ A' T" D9 G+ d; r7 m) N世界正闪烁，急躁，在一个谎上，
而我们忠实沉没，与原始合一，

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
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
但你我已解体，化为群星飞扬，
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逐渐沉淀。

1948年4月

---

5 p# \. I4 A9 R绅士和淑女

9 V9 u# p; L. s绅士和淑女，绅士和淑女，
走着高贵的脚步，有着轻松愉快的
7 ~( V! R" G1 y. C/ l$ f谈吐，在家里教客人舒服，
2 z* r; Z1 w+ C3 @6 D或者出门，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
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
7 m; [5 u% Y+ ~& O7 @# i+ E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
$ P& z/ j& `( p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摆动他们美丽的
臀部，像柳叶一样的飞翔；
0 P. q; r  g7 ]  C不像你和我，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
* {) h1 {% J! D  y见不得人，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
8 f1 X. m) U/ q$ I7 G, k哪能人比人，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
# G1 ]( t( b) {  ]看我们这边或那边，躲闪又慌张，
汽车一停：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
高楼，灯火，酒肉：都欢迎呀，欢迎！
诸先生决定，会商，发起，主办，
3 R& N  X1 d$ U8 @6 @+ U夫人和小姐，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
只等音乐奏起，谈话就可以停顿；
! Y& t5 M! M9 l/ I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那不见的一群。
你们就任，我们才出现为下属，
你们办工厂，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
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我们也能尽一份力，
可是亲爱的小宝宝，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
* k# A9 F- ]" n0 s呵呵，绅士和淑女，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
千万小心伤风，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
中国住着太危险，还可以搬出到外洋！
) Y# K) B. \( v
1948年4月

---

诗四首
$ h/ I1 P8 X2 F( m! i. D" {

　　１
. m  v; \: S8 J
: N0 L5 y8 p  P! T' K% C迎接新的世纪来临！
* {2 l# t. Q1 D1 W) `2 z/ U5 Z5 K  U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
智慧来得很慢：我们还是用谎言、诅咒、术语，
% h/ {% {. q2 T: I, V1 M. v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一如历史

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
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理想的
1 O3 C6 t% O' _诞生的死亡，和双重人性：时间从两端流下来
- f4 {- Y2 K' H9 i( M1 V带着今天的你：同样双绝，受伤，扭曲！
0 M/ |9 \5 J" z3 {( O: s
  Q5 j( \+ T6 O( a4 _. T迎接新的世纪来临！但不要
懒惰而放心，给它穿人名、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
- U, _2 f: r5 V; ~% p* N4 t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

迎接新的世纪来临！痛苦
1 |2 D% T* p( `% e4 E9 q0 x而危险地，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
一条条求生的源流，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

　　２
' o$ \. l# J. s4 ]  B. N
( P" H# S6 S$ d. \6 ~6 a' [& M4 A2 T他们太需要信仰，人世的不平
& P1 o) x/ h8 t" n) J$ @; m; z/ k& x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
8 C5 R2 H2 I1 p& A% j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
3 b" P% C: Q( C% |6 u% q他们摘下一个字，而要重新

3 q; ?5 }: |) w. B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
" ^# r6 f) E- n/ l. s* O的字句的切割，像小学生作算术
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
勇敢地求解答，“大家不满”给批了好分数，

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
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
推翻现状，成为现实，更要抹去未来的“不”，
" C& u* x1 H/ Z9 U% j; q9 U
5 n# [5 C( p+ ^爱情是太贵了：他们给出来
. W% l" c& n2 v4 f: ~' n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
2 u9 r) v7 y; d8 Q2 K再向新全能看齐，划一人类像坟墓。

, L/ E, g! C) m( D; `0 B* c　　３
$ ^  K4 I% o- c2 r. f+ J0 Q
永未伸直的世纪，未痊愈的冤屈，
$ s$ q8 |+ T; ~4 E3 A秩序底下的暗流，长期抵赖的债，
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
来吧，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

幻想，灯光，效果，都已集中，
6 z2 R  [9 w& Y" E# f) u4 G1 K“必然”已经登场，让我们听它的剧情——
呵人性不变的表格，虽然填上新名字，
, a% k. L" s- {; T! q* I! X行动的还占有行动，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

1 S7 z2 ?* A  C! i0 K0 }善良的依旧善良，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
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是那集体杀人的人？
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
1 U4 R- b6 W- j! ?0 x* x9 y# c$ p
( N7 k+ n  F0 W1 I1 `6 @7 ?1 B) Q( W' T因为一次又一次，美丽的话叫人相信，
我们必然心碎，他必然成功，
一次又一次，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
: b* c& x9 t' ~1 \
2 w' j+ @; V' _　　４

目前，为了坏的，向更坏争斗，
! B: u) D, M& P: Q& ]: S6 n. p暴力，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
3 C& y- L1 Q+ Q( H, m( X政治说，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
5 N9 G: k( A! M" A跟它去吧，同志。阴谋，说谎，或者杀人。
* g+ q0 q) M& E* m/ \3 i
1 k% u+ d7 H3 H) R0 a' M  B/ r' d5 y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
0 ]0 S. _3 m0 c: A' b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
( ~+ e2 _; W& ^9 ?& z3 L$ c制造更多的血泪，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
$ w- X) n5 }% q! O" p对垒起“现在”：枪口，欢呼，和驾驶工具的
; y4 T% R& T7 i0 M/ e9 e
( L3 x! b. X. D7 ]  q英雄：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
+ O& \7 F& q2 t& r0 e2 M$ H2 W为爱所宽恕，于是错误又错误，
. H: n5 x7 i2 F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
' o! g$ e# y/ C, e2 a- t
逃跑的成功！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
& @* @" X$ k/ `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因为
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却不被获得！

1948年8月

---

  f3 [! ]: w4 \; b9 z' c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

! c5 _# e3 o4 }- P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
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
我只遇见过母亲，愁眉不展，
" c  z9 b+ T- Z9 b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
7 q4 i" w* x0 h8 m/ k/ a2 B( C' Y小彼得，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
) b: d/ V% V& P6 x& ?! p腰里怀着枪，走路摇摇摆摆，
) |' s4 |8 i$ {" e- U; p" @$ [, p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
  l9 y+ e( N# }5 `说话讲究狠，动手讲究快，
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
# j; T/ U7 r4 \' r/ Y$ Y3 V6 L+ y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
3 h3 v+ c" h8 o& ]. k1 k9 l9 h; M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
谁打倒他，他便绝对地服从。
啊，小彼得，不念书，不吃饭，
# v" T% m3 |/ v. [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
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
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这么冷酷？
, e% @$ c+ {) I1 Z! a! |, O$ |, ?可是电影，无线电，连环图画，
$ C* k+ b4 p& N$ m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
) A6 ^/ M+ K/ {( Q/ m0 J$ U1 o% F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
! l, [' e) i9 n! E5 ~; U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
害了别人，虽然不讲究良心，
. D+ j% D- A9 X' n9 [4 S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
5 e0 x% m2 H5 w- Q' _7 Y" `! y& o呵，成功！学校里的教科书
7 m5 H" o5 \7 m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
+ j0 _, ?! _7 D' w. T1 R% Z可怜的彼得，等你再长大一点，
. H) E2 x" y; A$ V9 `. N/ w8 u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
, k6 G0 ?& t% x) F, x7 p7 \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
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
. ]' B  c1 \& B4 K  w4 R你怎么活下去？怎样快掘金？
- S% J& `0 f$ Q9 I4 \/ A- x5 }: @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
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
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
& b: g. U. u% O2 k; N9 k! m* i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
% }7 q9 X- ~( q/ x' }9 ?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
疯人院？或者青少年改造所？
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
呵，小彼得，逃吧；你逃不开；
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
) K9 S, C( ]9 {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
9 ~# {! D/ E% s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
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
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
只要翻一翻，看一看，想一想，
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
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
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
彼得呵，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
6 b) @3 i7 U/ C( Y. j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6 ?2 d! N% i' F' u8 j' [; M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
* v3 ~" m; D3 m: z! t' H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
那只手呀，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
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
+ I- u+ r4 c0 |. z0 N
1951年11月

---

感恩节——可耻的债
8 G( T, w" D0 m, I. M

; z& o. J# Q" S# p$ Q$ V感谢上帝——贪婪的美国商人；
感谢上帝——腐臭的资产阶级！
感谢呵，把火鸡摆上餐桌，
; p  P6 {" F, J1 c. O" N- O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

感谢什么？抢吃了一年好口粮；
0 y5 ?# F# N4 A% N& H. B( [8 F感谢什么？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
9 z6 [6 Y# j$ Z/ h" J! }$ C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
0 X9 j; K& N" F无耻地，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

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三百年前，
流浪，逃亡，初到美国来开辟；
. A* K! a4 c2 c/ Q5 g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大麦和小麦？
在蛮荒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
& f" k, a- F- _3 e( ?7 S
1 Q" U  h, C( O3 b5 x# k9 i感谢上帝？你们愚蠢的东西！
; u' [; K7 e/ K感谢上帝？原来是恶毒的诡计：
有谁可谢？原来那扶助他们的“土人”
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
* e* M5 D- N: F( T: K* w8 W* T
感谢上帝——自由已经卖光，
' I0 p" o! b4 \( g( L感谢上帝——枪杆和剥削的胜利！
- A* O% R' C4 L1 V  r% [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野蛮”，
2 m$ C; r" i% U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
6 G% L8 V+ d$ e+ V& L7 c0 f8 E
感谢呀，呸！这一笔债怎么还？
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
* {; s$ C+ C: J% E有多少人饿瘦，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
4 S7 S; c) c' w9 k! L9 ]/ S7 j6 A0 s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上帝！
& R; ~! a/ J2 F( D) V
' `% {% k5 s; `9 f3 d0 i$ m0 x8 `0 R1951年

---

4 W' ]+ K1 T- x6 W! c妖女的歌
7 n3 _& p+ B& n' z. Z& ]

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
$ P) H' Y% o8 w' _“谁爱我，快奉献出你的一切。”
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
& x- u) _- C0 p4 p( A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

+ Z7 f8 Z' P7 Q4 d# g6 Q这个妖女索要自由、安宁、财富，
2 \& C) c, k" ^7 @1 ?' D) Y5 N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
丧失的越多，她的歌声越婉转，
. C! Q- Q* N7 P) H8 ]- s  j2 }终至“丧失”变成了我们的幸福。
. P" L" X4 [& M4 p4 M2 \
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
( W; j% K5 Z& x+ k" }1 n+ G+ d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
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
# ?; J) X/ Y& k0 p5 F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

1956年

---

- }. {9 k' j# \$ w: a5 B葬歌

7 l9 V! @0 H7 M0 n. l　　１

. @! ~# V( Q& O* `5 E* T5 G: |你可是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的阴影，我过去的自己？
0 @3 q+ A" z8 U  V. a  s天空这样蓝，日光这样温暖，
　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
: i  T' Q( _$ k. L5 `
& T& ]1 w2 w3 Y我记得，也是同样的一天，
　我欣然走出自己，踏青回来，
5 W$ d. A3 c4 Y" z( f* C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
　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
! Z) l# J7 `3 M/ I1 C
  h) K$ f& Q# p. N自从那天，你就病在家中，
　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
唉，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
　辗转不眠，只要对你讲和。

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
! q4 X2 _' L4 c2 Q5 l; X' H　打开书，冒出了熊熊火焰，
5 _( D: z. p4 r7 Q( s5 L$ {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
1 Y9 d" O, ~5 o) c+ R2 J% U　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

, u  x; C- A# V. _6 S/ t( q有多少情谊，关怀和现实
　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
; S3 a2 p  Y8 k" N: e# {  ~; d, Q. [好友来信说：“过过新生活！”
5 Q4 _3 Y! A, i# B" \　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

0 E+ P4 V1 U) v3 M9 m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
( u) U7 u) G- j8 T　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
5 ~# m* T% a! Z8 U, v: o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
( t# W  D) L# u& T( G　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
, i+ @9 j6 _1 @7 r3 ?3 j2 q1 D
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
4 X3 ?. d4 p2 @3 h　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
( G2 I, [0 a1 o6 B3 J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
　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
3 o' P2 \& E3 `+ q6 _4 s' f
4 D0 b. D( m$ c+ Z* U9 ^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
& j! y* r1 F: E. V9 x　红灯，绿彩，真辉煌无比，
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
　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

5 ~. ^2 H- F7 W" _2 T2 V1 p9 X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
- N4 E' n  j5 L% e/ h　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
呵，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
　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
5 l/ g2 D: ]( G* o. h3 s
' z  v' i  f0 U( u你可是永别了，我的朋友？
5 L, D+ \  m) ]5 i　我的阴影，我过去的自己？
# P5 z& o  b2 u1 x4 z8 y( R0 d( @天空这样蓝，日光这样温暖，
; \4 O* _- X! S/ g! {7 I" }  }$ O　安息吧！让我以欢乐为祭！
* q/ F+ Y) r* A6 w' x+ d
　　２
% a. y8 ~: F2 U. f
“哦，埋葬，埋葬，埋葬！”
$ ^4 |/ {2 d# _; w6 d8 Y5 t6 c0 b“希望”在对我呼喊：
“你看过去只是骷髅，
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8 g* i. a( z2 _0 V他的七窍流着毒血，
沾一沾，我就会瘫痪。”
3 D1 X" K1 F0 {% a1 T1 o" C
但“回忆”拉住我的手，
7 l+ ?, g9 @" Z. N6 L9 i7 C  h她是“希望”底仇敌；
她有数不清的女儿，
7 V* {% Q: g; j! A4 I3 _其中“骄矜”最为美丽；
2 u1 z. C/ f- g4 m) v3 z5 p% A# k“骄矜”本是我的眼睛，
  L# f& t( s0 ?0 b, L9 W/ q9 t" T我真能把她舍弃？

“哦，埋葬，埋葬，埋葬！”
“希望”又对我呼号：
“你看她那冷酷的心，
怎能再被她颠倒？
! \: p. K& v* Q* z6 `她会领你进入迷雾，
在雾中把我缩小。”

5 R& S! ]+ a# s( H$ A' J& a, `幸好“爱情”跑来援助，
+ o. C0 Q  Y6 g( H“爱情”融化了“骄矜”：
一座古老的牢狱，
呵，转瞬间片瓦无存；
) k% A$ L! B: C" B0 M% j但我心上还有“恐惧”，
这是我慎重的母亲。

“哦，埋葬，埋葬，埋葬！”
“希望”又对我规劝：
, s- E0 v. l" ]1 \5 D“别看她的满面皱纹，
6 }. {) F; c0 s  D! ^& y, l) I她对我最为阴险：
她紧保着你的私心，
又在你头上布满
, G$ n  v7 e3 r
使你自幸的阴云。”
2 ]2 U" f9 o3 S7 |# Z但这回，我却害怕：
' B/ C1 x% r. i5 E“希望”是不是骗我？
: W7 R( N" i% |" h5 x' |" ]: V我怎能把一切抛下？
要是把“我”也失掉了，
8 e, c  R& |% C0 {. K& D哪儿去找温暖的家？

/ k  n) N. b" r: h9 A“信念”在大海的彼岸，
这时泛来一只小船，
# V. P& g6 J+ j! ?* A我遥见对面的世界
毫不似我的从前；
为什么我不能渡去？
: ?: b1 a, M# k* d" u“因为你还留恋这边！”

“哦，埋葬，埋葬，埋葬！”
我不禁对自己呼喊：
! p+ E1 F* t- X8 N在这死亡底一角，
0 a, I: K$ @0 X* K8 R; P& F我过久地漂泊，茫然；
2 `) K8 Y4 n- U  H; _2 I) ~3 F让我以眼泪洗身，
先感到忏悔的喜欢。

2 z, s5 s; @" R9 ~* ^$ {　　３

就这样，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
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亲爱的读者；
' K: \: K9 O# L# w. A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
: N0 L. h+ v/ t# L而我呢，这贫穷的心！只有自己的葬歌。
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这总归不过是
一个旧的知识分子，他所经历的曲折；
他的包袱很重，你们都已看到；他决心
和你们并肩前进，这儿表出他的欢乐。
就诗论诗，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
' I1 l' V& v$ ~3 I  h8 v6 E4 {对新事物向往不深，对旧的憎恶不多。
也就因此……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
) k0 n1 v! d' v& l2 m/ i那后一半，同志们，请帮助我变为生活。

1957年

---

问
+ E# O6 J! R4 f

生活呵，你握紧我这支笔
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
0 m7 P1 I" b; O0 ?5 j- ?- d可是如今，那婉转的夜莺
3 @/ U+ ?' I" H- n- m7 P! ^; G  N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

& N- [6 G) f0 h8 z$ J  i* f- ^' v在晨曦下，你打开门窗，
0 c- \9 e  q* ~- P% L) N. }9 R3 P+ l, A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
唉，叫我这支尖细的笔，
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

! \' ?4 ]  O8 {8 _) M: u5 `% q6 k+ o1957年

---

& i8 B, q2 G/ _! J! @  S/ Z我的叔父死了

我的叔父死了，我不敢哭，
" _5 `/ a; h9 m5 V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
我的心想笑，但我不敢笑：
. D% i0 M2 _! X  @, s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
* M9 w3 z8 ]% L0 \; ?0 h! z
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
  t1 Z% [4 h+ |5 U' o$ l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
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
' b$ _  m4 A% i, {, j) }但泪没落出，就碰到希望。

/ z) b( [. `5 ~% K( v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
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
/ g5 I5 I0 u0 Q8 S' I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
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

1957年

---

去学习会

下午两点钟，有一个学习会。
1 e0 _  c! O8 x* c我和小张，我们拿着书和笔记，
& V/ x% K# F0 x6 ^% M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

% m; J: Q  J) l" `5 V) N是春天呵！吹来了一阵熏风，
人的心都跳跃，迷醉而又扩张。
# n6 ~; S+ {  P$ s1 A1 U
# ]4 q/ d+ L7 Y+ e" q下午两点钟，有一个学习会：
; N, Q- J% z% o( P8 c* \3 `阅读，谈话，争辩，微笑和焦急，
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
0 j& s' U& `5 P* E* Z
* Z0 V) V" V: A! r/ ~多蓝的天呵！小鸟都在歌唱，
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
$ O9 L3 d. a7 b. |9 M0 P, Q
5 g) }% s8 I) l9 z* h我和小张，我们拿着书和笔记，
走过街道，走过草地，走过小桥，
0 }, {& Y* Q/ r* I. R% E: q! y, y对了，走过小桥，像所有的人那样……
- n3 a, ~0 Y" w4 ~5 W
6 B. [% H5 u  G# K4 {0 ]- r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
影影绰绰，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
/ O8 ^5 c, Z7 s/ M. C/ `- T- h
3 G# R$ Y( g6 X* f& }% _2 r' p笔记要记什么？天空说些什么？
- p: I, z" N) S" b是不是说，这日子如此晴和，
! `9 C* A: y- n, t' l) w这街道，这草地，都是为了你？

- t. d& G; V0 }. Y' t5 K: B( g0 v7 v心里是太阳，脚步是阳光下的草，
向下午两点钟，向学习会走去。
- S( G7 w! S& v4 `5 h, r
1957年

---

* V; |9 ~; R3 F; f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

, T4 [8 o. l  |; s" @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
也必曾明媚，像我门前的小溪，
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
人来人往，谁都赞叹它的美丽。
" i' r( F+ g: k- i- |) u5 X' ]% H0 C
+ }6 Z4 J) v' c9 u8 A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
: ^. D; Q: n1 O+ G* ?% u$ p; n它愤怒，咆哮，波浪朝天空澎湃，
8 u" T0 r* a5 F+ X  [& _/ r7 s& R但也终于没有出头，于是它
5 @! D) _6 A- K: \6 W; Z5 s/ h! j溢出两岸，给自己带来了灾害。

) h$ o% i# p1 B/ {' [$ ^8 K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
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挫折，
于是泛滥为荒凉、忍耐和叹息，
, M2 S% {9 o& X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

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
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
谁走过它，不为它的险恶惊惧？
( _( J  u6 x. }- S泥沙滚滚，已不见昔日的欢颜！

呵，我欢呼你，“科学”加上“仁爱”！
如今，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
将化为晴朗的笑，而它那心窝
! l- g( L: E  P& G# @: o- M* @  W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

1957年

---

* m+ m9 H* U4 Z3 B) K* l+ ~* Y“也许”和“一定”

也许，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
. Y, q0 h5 j, K, M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
5 q" O, A6 o: ~9 Z也许，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
' `( D" g# q- G- V! \8 u会凝为寒露：有些花瓣落在湖里；
3 t" y: C7 S6 ?( h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把“优良”
  r- ^1 _1 h4 ?, a3 f+ Y5 x$ c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
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
因为它微笑，戴有“正确”底面幕；
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
2 @7 L7 z, w, h4 G$ ]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
这些，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
2 z8 j! W& l3 Y7 v! e. }" u
敌人呵，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
对准我们，对准这火山口冷嘲。
( ^# {% r( k: j1 A
9 G' j9 ^+ [1 d* q就在这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
在沉默下面，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
2 w! T( J& t4 J* U+ a哈，崭新的时间，只要它迸发出来，
你们的“历史”能向哪儿躲藏？
$ ]  {& D$ }, i; L9 r你们的优越感，你们的凌人姿态，
你们的原子弹，盟约，无耻的谎，
5 \2 ^5 j: L) e$ ^5 a( V. y; t& {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
还有金钱，暴虐，腐朽，联合的肯定：
这一切呵，岂不都要化为灰尘？
# M" D& O! `! J+ l: K8 a敌人呵，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
& n( I7 `3 W" }9 l6 ]1 y因为，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
它一开口，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
' E4 Q9 K  U8 n如今，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

1957年

---

九十九家争鸣记
+ W9 K% u' R) _0 d+ S  S

百家争鸣固然很好，
9 X; N: I6 i( K5 Y4 r6 |1 F% A九十九家难道不行？
; L3 K8 D$ f: P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
6 q& M/ O8 E+ X; n' i( i& _$ H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
* E8 v; E! {! d+ U# q
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
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
为什么偏多了一个？
8 l% R. X- X& h. H2 X( N  e他呀，是主席，单等作结论。
, E: g9 u( _7 M) V: h$ [
因此，我就有点心虚，
8 E3 C9 s) l5 t! _7 T9 \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
$ F3 ~6 K5 J' Q( H4 w) [; Y' e  Y首先是小赵发了言，
/ B' U; N5 o; Z- t1 I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

. J4 ^+ U3 j; d. ~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
$ k9 R0 F' h3 w4 e. n- D钱、孙两人接着讲话，
虽然条理分明，我知道
1 N  ]" c( x9 `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
; F+ Y0 `9 f- C3 X8 o6 e) G% Y
2 G( x- s" K5 k5 h. P: B老李去年做过检讨，
这次他又开起大炮，
: i3 M) f( U& X0 g, o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
/ y  W. C. r  Q) e# U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
! P% e/ Z( z3 d. ]
“怎么？这岂非人身攻击？
- D+ {* i8 R8 ^8 C9 P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
应该好好研究文件，
# \  g5 A: x) D3 X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

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
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
/ }! i2 N( i& p0 t因此他这一说开呀，
看，有谁敢说半个不是？

0 o" D, _3 t0 N& Q4 K0 e) `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
; h5 g3 j7 X# Q7 e5 ?& i4 {8 n3 ]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
( m  @# Q! y! k% x) m# A6 C这样一来，空气可热闹了，
* q, j6 [) _6 o( M# ?5 i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
1 P6 e' ]' a% S9 K0 ~
其中一位绰号“应声虫”，
还有一位是“假前进”，
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
真是一刀一枪，难解难分。
: ^& E$ p2 j# d6 T2 Z9 {8 T
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
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
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
在这一点上“左”了一通：
3 [1 W6 h! Z: a* J! t/ \' Y/ Z# G
& R; P& H) J& d9 s“这一点是人所共知！”
+ ]9 ?: J9 E2 {* S( N“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
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
因此，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
4 \+ ?$ j& o+ X& @6 Z3 s. x6 H
& [6 E- D1 w9 D& e' m就这样，我挨到了散会时间，
6 n8 |6 V" ~& o  A8 B我一直都没有发言，
0 e1 Y# N$ ?. J+ a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
' W6 y. n% ]7 {9 G$ v  Y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
. r9 x. b( ^) b) [: @
0 b4 }: o1 }, I- G第一，今天的会我很兴奋，
第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
第三，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
) U& |5 w! Y$ ^) p6 N; m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

　　附记

5 W7 k( V( t, K( F0 Y) Y! f读者，可别把我这篇记载
( |/ o/ K. k5 O# W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
* o5 n! _( \- ^/ a+ k9 r因为，事实是，事过境迁，
3 X# O0 A, l% U0 m! H, G8 _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
5 V* Z' v1 S$ B0 A. {) R
6 T- u5 a+ R6 ~2 |! y: w/ ^那么，又何必拿出来发表？
- A. B( q" n4 Z, k' s: O" Y) ~# [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
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
" }7 v( s2 e6 P: h- k' s% ^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

# u+ s4 Y" U( Q" V7 b1957年

---

) q- V4 w% `, s- n! y6 ^苍蝇

苍蝇呵，小小的苍蝇，
/ X9 q+ a; Q3 H, o1 V8 H在阳光下飞来飞去，
谁知道一日三餐
4 }1 o8 q2 c" _' l你是怎样的寻觅？
4 B. v2 w4 w8 G* J0 x1 f* h谁知道你在哪儿
躲避昨夜的风雨？
* _5 {) D" ^( S% ?3 j* H  y! ]世界是永远新鲜，
你永远这么好奇，
生活着，快乐地飞翔，
半饥半饱，活跃无比，
$ e  f8 L0 n  `( d3 J, j东闻一闻，西看一看，
也不管人们的厌腻，
7 R4 V* l1 D* O3 W$ a我们掩鼻的地方
对你有香甜的蜜。
自居为平等的生命，
你也来歌唱夏季；
  k! z; L* M) p; o是一种幻觉，理想，
2 a& c" l. l6 W- U% V* s把你吸引到这里，
飞进门，又爬进窗，
0 |2 |7 E4 ]1 U) Y# V' {来承受猛烈的拍击。
1 z' {6 @& s5 h
. w  L! b5 T: U) u7 M* }1975年

---

" B" K* g" G9 `+ n4 S智慧之歌

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
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
/ [4 O0 L" P# w& u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
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8 @; V+ w6 m1 z* z. F& a% a& C8 w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
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
. p5 c& P( ?, Q, s  }9 D有的不知去向，永远消逝了，
+ t& n/ r6 y( `$ m! Y4 `有的落在脚前，冰冷而僵硬。

# r, E5 F; x6 D* `/ p+ [- Y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
( _( X$ L: i& B! Y; E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Y2 d; B2 ~# i' \) Z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
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
" e! j. B+ K% G: L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
- o8 n! s/ G( [0 e" X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
2 y2 v& v6 o! [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只有痛苦还在，它是日常生活
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
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
! m3 H: E6 j# ~; h/ x4 M  f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I8 K: w: M0 M: l& x, u6 [/ s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
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
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
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

* f- A! q( B( j4 R- E1976年3月

---

/ u* N2 y3 c1 b+ G! d# A理智和感情

　　１　劝告
: [' F" A, }: n, ?( h2 q
如果时间和空间
是永恒的巨流，
" c* W  h" K) P2 Q而你是一粒细沙
" [- W- L2 t& F8 H随着它漂走，
0 ]$ V0 p+ b2 \一个小小的距离
就是你一生的奋斗，
从起点到终点
  ?3 K) g8 p- g让它充满了烦扰，
只因为你把世事
看得过于永久，
你的得意和失意，
你的片刻的聚积，
转眼就被冲走
  `( \5 F$ O3 B' x, {& h+ @0 X在那永恒的巨流。

, n, O, j7 m7 o& t- V  P　　２　答复
0 R9 @& T/ D& W1 e7 S
6 `$ s0 |* g/ ?; H你看窗外的夜空
黑暗而且寒冷，
那里高悬着星星，
像孤零的眼睛，
燃烧在苍穹。
它全身的物质
3 w8 T/ z. \& {. ?) Q/ g是易燃的天体，
4 C$ b7 K! C! N# m$ A5 J即使只是一粒沙
也有因果和目的：
它的爱憎和神经
' B+ j$ e8 u! q3 f$ r& ]$ D" }- Z% b- ~都要求放出光明。
因此它要化成灰，
0 U/ h3 \2 k- k% |2 {因此它悒郁不宁，
固执着自己的轨道
1 z4 ]% u3 N! R- Q' Y% F. l' f把生命耗尽。

; Z9 }! s7 z, }4 ~5 }* L- ]1976年3月

---

演出

慷慨陈词，愤怒，赞美和欢笑
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
% ~6 a1 O  B2 N6 W+ n# ]' s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
, G/ b$ E* K" I0 `( p8 N3 s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
' w# ~) K. l: p
7 M8 D- W9 {" V3 [. J" R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
8 X# j2 O0 @3 D9 o! P9 u! ^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
! _# @/ O' Y$ k* |$ ^& V. \, S# o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
快把这削平，掩饰，造作，修改。
5 ?, U9 P* Q6 V: Y% ?9 @9 z
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
- g/ H% b; Z% G  s% f# f- g8 K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完美；
0 }; ^; t6 j- N5 @% R6 O“这就是生活”，但违反自然的规律，
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
$ }! n% O# M/ m  y/ [+ P
7 c2 G# \1 }- H3 D" P' N1 g) h+ X, X* Y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
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
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
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

1976年4月

---

城市的街心
( g% q! M" x6 q: g4 j( C, T

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
1 S. ?+ q" v2 }9 E. s. |5 B& `$ b0 B人的符号，车的符号，房子的符号
! X  ~# R: m! [1 f9 r: U8 s3 M* N$ A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
起伏的欲望呵，唱一串什么曲调？——
, j6 [9 \) k: j% n3 q3 s& w不管我是悲哀，不管你是欢乐，
# H, u, W  F/ B! Q* v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
$ Z' M9 o$ m2 L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
从早晨的匆忙，到午夜的寂寥，
一年又一年，使人生底过客
$ ~% x8 i& |4 ?: Q* v2 o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
只除了有时候，在雷电的闪射下
& j6 N& @! F+ U6 @6 Q# n, v  _; r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

/ M! |8 S9 S8 U; j* m! L4 `1976年4月

---

( v$ C  u8 v% a& H诗
" e  D5 ~! s+ Y) I; _, v7 R

' D# [# g& Q7 Z6 |' o诗，请把幻想之舟浮来，
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
: f3 x) c' }% |, Q
5 Z2 v+ k. ?6 M' N7 R$ z/ r诗，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
6 H0 B1 j5 y/ ~1 P+ R' g$ t4 N4 i但你为难我说：不成！

9 o7 E6 ^# j3 c! G' N8 F( e2 j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
; i$ ]. i0 h! C$ C* k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

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
从未开花、结实、变为诗歌。

0 E! p' W: p( B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
- g3 P0 Z7 F2 u% D: b# ]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
7 z$ p7 p5 G% @2 g
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
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
% R7 w- A$ Y2 v" G7 _. z
3 q7 E% [7 M; d$ z+ w诗呵，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
: I, a( N+ I% G3 w9 S) M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
& v$ p. k" u; M% \$ ?# N
7 j) W4 u& P1 z2 `. ^, Z! W6 \; S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
! l/ h4 o# X) X0 u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
/ v/ k! d9 A1 b
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
* x  G; O5 L* n( L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
6 y9 b& v. F5 O/ l4 g3 J
: a% o' }) I% h. r+ ?* H6 k: X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
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

1976年4月

---

理想
; f4 r" W2 z! n6 w

( a; B; j# m: @' ]- U　　１

/ Z, w6 Y! s5 S1 Z6 h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
在春天生发，到秋日枯黄，
  T+ D% n3 }3 ]2 Z% |% b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
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
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
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
& u4 o  s0 ?; t% }6 ^- J. Y: L逐渐淤塞，变成污浊的池塘。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
而无主人，它紧紧闭着门窗，
7 F  W$ k5 R' a( `0 {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
3 I# Y) r0 G* v; i. E& B* l# s外面在叩门，里面寂无音响。
4 ?' c6 e4 v7 v* [" o
那么打开吧，生命在呼喊：
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
侵入他的心，把他折磨够，
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
' z; l8 q9 E9 _/ b  ?
3 P6 q/ Y8 ~9 a　　２

" G) X2 p( @% z1 Z# \9 Z) I' L) ?理想是个迷宫，按照它的逻辑
" t# @7 _$ L& K+ f; H/ _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
3 l0 L9 _2 E6 w0 g: s; \0 c: f
6 n( }7 z. w/ [" m9 M5 H6 F呵，理想，多么美好的感情，
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
* s* a/ ?& J1 d0 @3 r' W8 G+ j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
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

“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
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
0 o0 a$ T/ H# O+ Z5 I4 v! Q+ q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
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

“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
; ^* a9 \8 c4 D# Q- @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
0 E& t" a7 {! J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
$ W7 n, L9 \: {9 ^: J% v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

毫无疑问吗？那就跟着她走，
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
9 I( m; c% v, J9 f
; B; n2 R3 z  E% c& E1976年4月

---

% `) h( T6 @! w$ O5 W3 w/ N. p听说我老了
% b) g/ p& l* z# Q

- q7 a7 N( H9 Q6 I$ C9 r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
这么丑，我看着都觉得好笑，
) G1 \2 j+ a0 i( A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
/ }' Q2 n2 K9 U: c$ B3 x7 X5 w1 F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

人们对我说：你老了，你老了，
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
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
* Z9 P/ w; ^6 s9 w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

它唱到，“时间愚弄不了我，
6 y/ d2 B. k# v0 E+ c% q: j我没有卖给青春，也不卖给老年，
0 B" T& G% o! A# @7 M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
8 {8 @& g3 C' R+ o% _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
6 H: U0 O0 h" k5 H0 F
5 J! o" n. X  v0 V% X8 L4 D: h)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
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
; e) l: k% c( I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
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 V% o& g- E0 E5 U! U% n9 y) q
1976年4月

---

冥想

; B4 `& \6 o6 `2 ^7 y1 F! q　　１

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
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
+ ?1 z% N7 @% ~" H, c2 D- z6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
3 R" o; a: w( O% ~+ n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
$ i! G) P8 Z5 B, m4 \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
# U0 L# P1 `/ R7 [$ f' e. G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
# y  I2 _  v- ]. v3 r: {% P% F' T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
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
/ i/ T" a+ a# W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
. ^; p+ X2 _" I9 E" {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２

+ j: C. o# W: C7 h" D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
4 ~9 m/ E3 P1 g: o: q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 \. i' r/ k6 {1 V% `. |) t3 E. c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 s) s, D! T$ b0 S2 N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2 S; A& `9 s3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8 c, n7 I/ Q+ O%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 D0 I8 ]; H. K7 }# \8 ^
+ [9 y( g; K! ?6 Y1976年5月
春

, b- Y/ O7 @+ ]/ H8 y) z春意闹：花朵、新绿和你的青春
" x0 k/ \5 Q4 u; L. k6 t1 g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散发着
秘密的传单，宣传热带和迷信，
0 V" P5 F" ~) a9 @8 f( n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
. K2 K4 u  U6 f# v: u
9 ~! r. x$ u. q, D! d6 V: y3 |* s3 e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
把我流放到……一片破碎的梦；
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
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
7 s7 J! A& R; z7 `6 `
多年不见你了，然而你的伙伴
春天的花和鸟，又在我眼前喧闹，
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
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

) V6 b* I' F1 |1 J( n* Z& t你走过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忆
5 l+ N) J$ S% Y( ^. y4 }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
2 _7 G$ ?- N7 A! F, J' z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
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
. A; }% [; [8 u& s5 m
+ j9 C7 g+ A0 W. R9 N( ?% N3 f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
8 W( I+ f- i& U5 f2 f( h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
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只一刹那，
; v4 ?- s1 c/ _  J# ?! q7 I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
1 Q, l5 ^. q( k( V  J
. J4 B* M/ {! w7 F5 N* b3 e, o1 e1976年5月

---

: K- f' N( g% P夏

" P' {- K( A; F绿色要说话，红色的血要说话，
浊重而喧腾，一齐说得嘈杂！
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
* o' ~5 b* |! J1 O; d& P
& Y1 g- t$ `/ ]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
9 i/ o9 j) i$ n' K  }, c富于强烈的感情，热闹的故事，
但没有思想，只是文字，文字，文字。
7 F, Z- R* ?0 V. S
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
正写到高潮，就换了主人公，
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

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
" |6 H4 ^! K# O) s, E" Z（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
7 g- b/ Q" E( U" e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

0 H5 a6 ^/ l2 R) w1 R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
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
7 r( t, F4 L! C! V. R+ L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
+ r% o( x! D5 I, F, T; E; }6 {4 B9 }& ?
: b1 s- Z8 u" J. q* M. _5 r: D+ j据说，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
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
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

1976年6月

---

% b0 ?" f4 e3 h2 S, u" n友谊
* B* q2 i, I7 |* q- u. T

１
; W9 A2 j7 E" J, B7 g' w
我珍重的友谊，是一件艺术品
5 t0 W! c% O6 o' E& g! D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
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
' @% J  W  {) U/ `* b4 F3 K2 F有时几乎随风飘去，但并未失落；

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
屡次发掘，越久远越觉得可贵，
/ f/ h  |/ E6 l- g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
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

; ^8 a, p, y* J% \' }; {1 Z# Q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
摆在老年底窗口，不仅点缀寂寞，
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
, H1 u! ?, D7 {- k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

２

你永远关闭了，不管多珍贵的记忆，
4 T! r) }. y+ b0 w' z" y) B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
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
' W1 a, E! y4 T+ J; R. D8 Y( O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

  U6 P( X0 L/ r! ~3 C永远关闭了，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
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
. [! p  r6 ^. C$ r* B' D- ?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会心的微笑，
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
1 v! Y: Y7 F0 r: g
呵，永远关闭了，叹息也不能打开它，
! M1 h( M& C2 ~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
2 W5 @' h3 D2 L1 {0 `9 {留下贫穷的我，面对严厉的岁月，
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
8 ?5 Y5 T9 ?- ^7 T: S0 [  I
. U! C5 g, k9 [' k3 u9 R  t1976年6月

---

2 d+ i) S/ g* k3 A! c6 D有别

# e  r' `) \; E8 ]+ w, n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
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
2 D4 i& Y" P* z; Z) c3 V! a像蜘蛛结网在山洞，
7 M/ o* E/ u' V+ \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
& h* c# ]  I  M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
7 f/ @2 J/ }/ d& \左右绊住：不是这个烦恼，
9 G* c4 n$ a, w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
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
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
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

. |1 ^* i$ @3 v( l% [8 i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
1 U0 m6 e9 Z) _, v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
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
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
& n2 c8 a5 l4 m# V, Z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
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
% F( b- F8 @$ z/ H0 s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
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
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
+ B5 _3 V; c# R2 D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
/ N0 {) r$ K, q4 b/ s
% _" I' K  C' D5 h. \& N1976年6月

---

自己
7 ]: X0 N9 T7 O0 X* b8 F2 L

# [5 S# L) f2 \) V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
他选择了这种语言，这种宗教，
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
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
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
  P, a7 s2 T, i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 U* ]7 z* ]" A0 s1 A; `
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
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
把这些称为友，把那些称为敌，
7 B: S3 o7 @+ T3 ^( B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
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 {$ t- ]$ D6 h4 V2 ~昌盛了一个时期，他就破了产，
5 T! o6 o4 W$ \4 F2 U7 g( `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
- P! Z2 n; {4 E( P, @' p0 a, ]' s事物冷淡他，嘲笑他，惩罚他，
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
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
# t* Y# @# |$ }( c' h5 X1 n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 h: @  y  q' i3 y/ ]  U' C: e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
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
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
2 x3 G0 h% f. |  ~  F, A* L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
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
) m: r5 P$ @/ g3 ]) s% J+ r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7 v5 x. r3 [2 p3 q! x% v
. s% c  P; Q. n1976年

---

, g6 G" e9 b4 |$ e4 o秋

' x) i, b8 Z+ o+ `" }　　１
; s9 e) k0 a" ?6 z$ `+ H+ z
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
/ _! b$ s+ C  D; P) U& d, R9 d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
大街还一样喧嚣，人来人往，
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
9 I6 B7 x; @# `0 P5 S& }4 d; q
一整个夏季，树木多么紊乱！
% J2 F( W0 \; @; x现在却坠入沉思，像在总结
7 K0 f( a# d/ @* x5 a6 O( ^% D它过去的狂想，激愤，扩张，
* e! M2 @9 Q; c# I# D于是宣讲哲理，飘一地黄叶。
* T5 X" y( w+ T& @# Z1 k
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
! q8 `# X" V, O5 Z/ G% q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
谷子进仓了，泥土休憩了，
/ {2 }! n. m8 E# ^# n  Q8 l3 Y; w) f自然舒了一口气，吹来了爽风。
; p* a9 T2 _  u' s3 {* A
' {. b, k$ ~$ g6 f7 j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
1 O. |9 s) `+ N5 Y( k6 b5 \一切安宁，色彩明媚而丰富；
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
: }$ S/ w. y! R% s, ~7 @7 Q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

( M7 h9 n( w0 H. c　　２
. y' g% N+ T( z9 u5 I" V
; _; Q1 w) @$ i' C' q# g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
歇下来吧，在芦苇的水边：
; u# X1 ~$ I, c: F6 S$ X# f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
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
& x6 T. ~0 b1 Z5 z0 ^
0 Y( m: X- l/ h% G: ^0 v( e: U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
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
2 J% w0 i/ `# U7 a# I& S" Q3 m歇下来吧，傍近他闲谈，
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

这大地的生命，缤纷的景色，
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
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
绿色的回忆，草黄的微笑。
" L8 Q: d- B8 x
# @$ n& F6 k6 J# r, O& {( I9 t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
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
7 i) U6 |2 i* F+ R0 D' Z% h  ?5 I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
不让它随风飘落，一页又一页？
6 m( t# t- N0 ~/ S" C: w
6 Z% b9 S) J# O! Q　　３

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
% ~8 T- k4 D! V/ c, A+ j% b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
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
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
( ~9 ]1 j" e2 R4 p' t& i4 X' i
( O6 [! @0 R( `3 O. }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
( u3 f% U# c0 \5 \8 U- E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
5 Q( [0 U& c5 f8 M/ K. l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
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
2 G5 R9 K7 V: ?! u" B8 I/ u4 [
在雷电的天空下，在火焰中，
这滋长的树叶，飞鸟，小虫，
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
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

/ |) g  T% H+ ^% {: J呵，水波的喋喋，树影的舞弄，
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
. y, E9 }* W) K, n  A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
2 q3 _2 y3 R) {2 y9 N/ j6 T3 d4 v在这恬静的、秋日的港湾。

1976年9月

---

秋（断章）
; U9 j6 Z9 M7 I: \4 U2 m( C

% \2 X" i% X- l( B+ e2 D/ \　　２

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
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
5 c$ I8 m( x& e  Z多汁的梨，吃来甘美清凉，
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

  r1 J! S: ~7 E0 D  E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
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
1 C/ `+ G3 W7 D4 y& \* ]3 ~& |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
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

可是我紧闭的斗室
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
* z3 h) s$ q& U% [, `8 Z) l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
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
" T" w# c8 m7 I; B" @/ J7 f( {
/ s) m. K! k; ~) ~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
) x7 A; f+ \" ]/ f! j, }: I8 e" k) \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
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
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
( S3 z0 ?& q. j
　　３
" `4 e  w" }! J* K' ]: Z8 T0 `) q; [6 \
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
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
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
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

7 a5 b  e/ ~: a& W, {3 [* u* O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
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
刮来阵阵冷风，接着又下雨，
4 r. f) R* e( x) e4 b  e  T风风雨雨，一天天把她搜索；

+ {6 u1 V- ]# |( C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
又穿过树林，把叶子踏成泥，
搜呵，搜呵，大地吓得苍白，
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
1 \9 g+ b5 T3 L: T
“变！”在追击，像溃败的大军，
美从自然，又从心里逃出，
呵，永远的流亡者，在你面前：
又是厌色的天空，厌色的雾！

---

沉没
5 Q1 A  r/ b2 }# ~9 o- R9 I

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
首先生活的引诱，血液的欲望，
& e$ q4 V, N$ ^) Y# j! F4 B& l* `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

' F# N4 s" A! o7 o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
3 b: `: I0 E  N9 n4 n7 w! G! _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
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
+ ~/ B9 E" f+ c5 ~4 n
爱憎、情谊、蛛网的劳作，
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
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
0 Z; l* u. L# G$ F9 N) W
曲折、繁复、连心灵都被吸引进
5 O7 i) z. b8 F" d" x# }4 J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
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

呵，耳目口鼻，都沉没在物质中，
. o, F" b( i8 a6 O5 F0 m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
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现在”？
. A1 |" b& h, P! u
: v6 ?% l$ @# q( _7 @1976年

---

3 H' q9 w% e. Q1 t  D停电之后

' _8 W2 A6 H! \$ T$ z太阳最好，但是它下沉了，
拧开电灯，工作照常进行。
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
% I8 r+ ?# S+ q  \# t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
可是突然，黑暗击败一切，
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
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
: n$ u3 Y, o9 f% }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
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
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

次日睁开眼，白日更辉煌，
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
4 P( P* z8 m7 _6 N2 i/ z- \* O% _我细看它，不但耗尽了油，
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
4 Q: a- f) K% g3 U7 u这是我才想起，原来一夜间，
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
0 j+ |+ H0 i3 R: r+ ~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
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

1976年10月

---

好梦
) j: @' b# r7 h3 e4 |

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
0 i) [: r* L0 `) E3 }5 n2 S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
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
$ M. M7 S1 h: p' |0 H7 T* V0 \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
: j2 G! b, y7 [' \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 X1 [5 b0 R. W
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
6 G& e7 V8 V% }* b) l& H( r# u5 _我们由于恨，才对它滋生感情，
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
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
' }3 K) g1 |( B' l! c9 z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因为热血不充溢，它便掺上水分，
/ K& }  H9 K8 s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
它的色调越浓，我们跌得越深，
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4 K: W/ \* k4 c+ {/ n: s4 `, l因为真实不够好，谎言变为真金，
: ?! ^' N4 `' N7 y- r6 G/ [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
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
, t% I+ u6 F+ J- r; b5 H% V  s0 y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0 J0 N1 r: L7 K9 U9 w; k
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
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
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
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
( K, ]" [4 }. q% ]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1976年

---

- g) k$ `. g6 b$ c; U3 n% `“我”的形成
& k' P  S/ R6 h* Z: X% A; p8 D

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
" @- E: t+ @; @! C0 N3 u( e7 x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
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
9 J4 {6 {8 q( _+ R. K0 o- ~, a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

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
; ?( P6 ]2 {& W! ?挥一挥手，他从未想到我，
$ z! q  B* n5 E0 N2 Z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
3 C6 z1 u! g# `& z$ Q1 p/ W" E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

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
$ `, ?, J2 b1 e) j5 U9 u3 j; I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
2 M# _' N. ^% t( ~3 B/ F3 V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
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
) c, ^* v; O( A) k
2 x: S. {" H/ v" ~在大地上，由泥土塑成的
" c# u% N% ^2 L  ^- Q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
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
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
* a$ b* @& P7 T6 V" O, I
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
  K. j* W" _" v. b6 B5 h0 ?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
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
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
% o$ v: m; T+ P1 L
1976年

---

老年的梦呓

% l2 A* j# m' r6 d, D1
4 j( y, b/ S) O; p: T; n
# p5 O& [3 H! w  Q0 h5 ^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
1 v# `) H" K' \! K. k  p/ K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
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
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

# a. h! }) ]/ p$ L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
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
% H7 Y5 y7 f: [( Q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
! r! L& O! Y2 x; J0 R9 l! K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

7 F& W, |' |8 H啊，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
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
! m, h4 T0 ?' |: [& _$ J- e& a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
& k3 x7 N1 R( y! c/ C, M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
# E4 r8 y+ K7 V3 R& c% |* ~. m) j
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
虽然残破了，接近于塌毁，
朋友，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
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

2
/ D$ }4 |5 Z  T' ~: F
生命短促得象朝露：
6 q. ~, @  u/ x( Z3 f2 H你的笑脸，他的愤怒，
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
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
不，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
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
- `7 U, B$ ^7 ?9 A; M' i$ A
" N' T3 z1 u( A, F- @3
5 S. j* X. {; C- n9 V! V
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
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
. [/ ?  a* s! v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
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
- c) Q3 a7 l" ^  t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
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
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
  {5 c" V  R( f: ^  _4 t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

4

- m7 H# z- }% d4 ]4 L5 j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
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
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
4 y  ~5 k  s! v: _: U1 v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
3 s( W, ]( E* X  p6 T那年轻的太阳，年轻的草地，
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
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
' X$ c0 d: d) U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
9 a. D' [/ e& }  r5 T4 d: R
5
9 }* x1 j% [$ W
- D8 t& h" K9 @0 {$ e0 y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
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
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
& H% K* o; y+ q/ @% @呵，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
/ `( p9 P8 W+ S5 @  D( ^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
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
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
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

6

别动吧，凡她保留的物品
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
8 `9 y8 D6 @- j/ b( f* l9 J0 f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
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
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
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
这只花瓶并不出色，
' A2 H, f/ k2 A0 _* b" y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
还有旧扇，破表，收据……
& c) h3 s( C: P4 R如今都失去了迷底，
9 H3 G5 u0 R$ p9 n& g' m# H; J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
- ^& `; `" h& G* p% [8 y" g+ a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
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
1 _: N, x1 |$ q! z" V2 e; Q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
8 z, e' p$ F0 o1 i2 k
% P3 I* j9 }6 F1976年

---

问

我冲出黑暗，走上光明的长廊，
) {- @. X' i8 ]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
我曾诅咒黑暗，歌颂它的一线光，
' v4 j! C- w& t) U2 s" S但现在，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
$ t; h9 F8 k1 g$ B" m  y　　心呵，你可要追求天堂？

" Z1 O* p  e, x; A) o$ a1 F! @& x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
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
不幸的是：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
8 g1 j9 O" `3 c% H4 d$ F$ C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
　　心呵，你可要唾弃地狱？
1 r1 H' Q& ]& ]8 j% G3 n8 q
+ j7 ?- L4 g& _& @& E7 |3 k. o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
& Z# l( P9 S. \: V% q8 M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
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
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
9 g5 K: [1 p' h　　心呵，你竟要浪迹何方？

---

爱情
7 c- S/ \* w6 N1 }

4 \7 N: \3 W/ J" W2 w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
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
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
3 b6 D" ~5 V- h2 f6 R  y( V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

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
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
$ b# y* m: n" ?) k" E" H0 E3 f3 E有的膜拜她，有的就识破，
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

6 C5 F# k1 y/ r) K" W, [9 y$ b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
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
只准理智说是，不准说不，
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
2 S3 G9 y6 |' C4 e% R0 R5 _
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
0 w+ C' n/ [( x+ n" l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
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
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

---

神的变形

1 q/ s& l+ U* t# D4 x4 h$ {神
% j/ k8 b' m5 J. z. I$ ]
, f0 T" ]: k9 Z! J/ G$ j' V浩浩荡荡，我掌握历史的方向，
# l/ U' Z5 g9 t( F有始无终，我推动着巨轮前进；
" L: @3 ^" b6 r  i4 ~8 Z我驱走了魔，世间全由我主宰，
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
: h7 X3 \3 C" `! j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
1 {4 u' v2 B$ s! H; ]( x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
6 f* Z( n; p3 p  w7 g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
可是如今，我的体系像有了病。

7 y  A, \1 Q  ?权力
! X7 p9 u+ p/ r8 y* }
$ u" n- O2 k! ?! a我是病因。你对我的无限要求
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
2 L- D( b! u  S: Z' P3 l! S你贪得无厌，以为这样最安全，
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
6 ]3 J: r, b3 U2 p$ K你原来是从无到有，力大无穷，
1 b8 X% q9 u1 \, `; c% M, d" B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
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
. i' s' W: o6 v2 v+ P6 \/ M: P" `而对你的任性，人心日渐变冷，
7 s  A' }7 f, G: Q7 |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

+ k- F+ E! t1 R  R1 r4 L5 ^魔
6 X: |6 k2 a3 Q" W
那是要求我。我在人心里滋长，
2 X6 c3 X* `! ]9 s/ [6 j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
4 r$ y. Z* C: t# K3 \+ N) x! w) u3 F而且把正义，诚实，公正和热血
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
8 s- B+ M& P$ O3 r$ ]$ O, p你击败的是什么？熄灭的火炬！
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
4 r6 O/ N8 H- e( |# O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
. {1 H# |& q+ y6 W% s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
* P, N0 W# J/ i6 J& d& u: x决斗吧，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
- y& c: I9 {, h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
呵，魔鬼，魔鬼，多丑陋的名称！
可是看吧，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
3 h8 y  v1 E& n# @* m- l7 }
# x: P5 u& k! c7 h3 l) K* Z: w. P人

神在发出号召，让我们击败魔，
魔发出号召，让我们击败神祇；
我们既厌恶了神，也不信任魔，
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
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
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
4 B$ l, u. r8 c6 k7 V0 M( k不，不是旁观，而是被迫卷进来，
# z. V6 a2 s! S- W: r怀着热望，像为了自身的利益。
打倒一阵，欢呼一阵，失望无穷，
2 `3 x% m$ _$ i$ ^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
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
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
  r/ W! g+ Z; d) ^- m/ P1 v心呵，心呵，你是这样容易受骗，
' I) m! ~# Y$ `但现在，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

魔

人呵，别顾你的真理，别犹疑！
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
0 H5 S3 A$ i3 J6 X) ^& A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
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
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请看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
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
9 [' y& D4 S! |7 _+ ?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
1 r' R/ S- y. w1 V$ L" v
8 _- V  V# E  b: q' z' z' `人

& K  N) W! R+ j: I$ F+ f. i: m* U% ~8 ^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
- g" \: Q4 S3 f% ]6 }9 c/ a% q
* f& r& W+ b3 [  }$ M权力
" D: J/ \: D- E: k9 F( J
& l' L( O: K0 H$ G& c! {而我，不见的幽灵，躲在他身后，
不管是神，是魔，是人，登上宝座，
2 N" O; o0 L# _& `' H: s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
6 L6 @# `) p& b6 a5 Y- `& I3 M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
6 c/ z7 n! m0 ?" u4 s+ _/ r1 N  i# o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
最后……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
' f+ ]; N! _% d, t- v3 u0 l) J
1976年

---

面包
% |6 X: p* Z& L2 v4 z3 N/ {# I9 v

$ b6 d/ s$ F* a  _  W9 |7 ]$ f) N# S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
- T0 B8 Q4 \4 s8 y6 q' e# \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
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
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

呵，生之永恒的呼吸，黑夜的火光，
江河的广阔，家檐下的温暖，
6 N7 e; S! w  @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
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

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
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
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像呻吟

* q% p* Q2 N% L( I& {1 K; _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
田野闪耀，欢快，好似多瑙河，
而清晨……

/ w1 J7 h! N& u/ V1976年，残稿

---

1 A" _1 T+ [. b3 F  z$ D; c+ Y退稿信
0 T0 d' X. C$ q  O+ V; O

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
只是好人不最好，坏人不最坏，
黑的应该全黑，白的应该全白，
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

+ C$ Z8 F' y! `/ X4 y" q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
1 }( K' d" @$ }. a  ]: b要列举优点，有一、二、三、四、五，
只是六、七、八、九、十都够上错误，
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

) k/ z; h9 Z7 g( K您写的是真人真事，不行；
您写的是假人假事，不行；
/ D6 Z: a# C/ W! V/ k# g总之，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
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
2 k* ]7 z- u; q1 k9 L
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
" g9 z$ A# e  g5 h- T3 \( a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
1 }" f. z0 p0 X: m8 F+ P/ C1 W4 b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
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

; i" R# h9 k& U4 p! n! c1 i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
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
* C% V8 c  n6 D7 Z. }6 t$ f3 Z; X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
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
; z  N( L/ G% L
1976年11月

---

( ^. T! L& r8 C& F. ^  O, M: H# V7 q黑笔杆颂
——赠别“大批判组”

多谢你，把一切治国策都“批倒”，
( `+ L4 n, k* k3 h% F/ W0 D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
# h! |  q* J5 ~, k* n0 |- X努力建设，你叫作“唯生产力论”，
认真工作，必是不抓阶级斗争；
你把按劳付酬叫作“物质刺激”，
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
学外国先进技术是“洋奴哲学”，
; y$ g7 _; q& F  G  Q但谁钻研业务，又是“只专不红”；
6 q5 K1 {6 K6 e  A1 x4 z2 g办学不准考试，造成一批次品，
  ^& H; }" d& p4 ~你说那是质量高，大大地称颂。
6 H4 S% C: Y* [; c9 b连对外贸易，买进外国的机器，
你都喊“投降卖国”，不“自立更生”；
9 U7 P- b+ K0 l! C% I9 W$ Q不从实际出发，你只乱扣帽子，
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
到处唉声叹气，你说“莺歌燕舞”，
% Z1 w. @  u* i! M把失败叫胜利，把骗子叫英雄，
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
1 T$ S- o' g7 g9 z: c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
吃得脑满肠肥，再革别人的命，
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
! ]! U& q$ k9 x: h" Z! @- f人民厌恶的，都得到你的吹呼，
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
9 b6 x6 j6 N/ y- }- l好啦，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
你做出了贡献，确应记你一功。
* H5 _: I, z& c
7 U1 I/ n- m6 O' p( J1976年

---

& @0 I7 t; q" P- W- U5 t/ i- ^3 e冬
- }7 k* X1 W  F& k

１

3 |6 ?3 L+ b% X) b# Z' c! C3 M
# C3 L# |1 Z1 t' R& z% O0 S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
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
才到下午四点，便又冷又昏黄，
9 t$ W$ c+ s- ~0 Q( J8 T6 K" o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
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

我爱在枯草的山坡，死寂的原野，
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
7 T& D, w* W9 q3 o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
! a: Y5 S$ E" M0 m5 p: R不只低语着什么，只是听不见。
呵，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
5 y7 P- v5 e, E
' z% @- D% F, G# Z+ N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
+ g* U: t- W, y2 ?3 B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
$ w) a# }2 T( @. i& B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
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
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
# b7 {: y& E- ^/ n  Y$ t
+ R# I6 |& p3 m$ }9 F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8 B( ~; |6 L8 S% L( F* \4 e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
+ f3 k; j  V5 G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 f, `2 W. g+ H' h

/ }3 e1 H1 R6 L0 d6 k2 m9 X* o
- W3 e' U" n' b5 g, E8 d２
- o6 X, Z! o# ~. u
; r4 J/ J$ c6 {/ d寒冷，寒冷，尽量束缚了手脚，
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
% e4 z$ M! l3 C, K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
) K  B3 g! C- i5 `  ~# m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

+ w% P. Y+ \6 L- ~谨慎，谨慎，使生命受到挫折，
. W3 ]" P; d6 R+ T6 W花呢？绿色呢？血液闭塞住欲望，
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
, Y% a0 X7 Y/ L2 h8 q  W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

奇怪！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
7 O0 X/ q6 f( R哪儿都无消息，都怕峥露头角，
) R* q8 \# ?( A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
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
! K; u+ F3 q7 ^) D0 y
( E# s) i& A3 r/ a
3 ?4 {& R/ m5 e7 F1 B5 Q2 X3 a
& R& a' i" n# P2 y& k4 [３
4 S, R  f5 |! f# T1 u: `
7 e0 D3 G4 i  _- P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
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
# x$ E+ Y& B7 W8 k+ S& P5 F$ S望望窗外，天气是如此萧杀，
2 s+ S: I- k) t' ~5 J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
5 ~$ e. i. B1 M: b. w; f0 b
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
+ T4 ?. w& J- Y% B0 w0 J3 s& F无论是蜂蜜，是果品，是酒，
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
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
, ^; R$ ^4 G0 \* }0 p7 E
# x3 E; _2 m, {0 P) h6 x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
6 Y& {; ~+ i2 {% i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
( ^& `$ H6 T  ^- h. T它使你感叹，或使你向往，
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
% C5 F+ W2 f! `$ R
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
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
/ ^' V5 ^4 u0 N; S4 S  n你虽然睡下，却不能成梦，
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
2 S5 E2 |, [0 N1 U
- [% |* ^2 t# u2 y  t/ U
  w0 Q: B: e* A) I- w
: P* A1 ?4 U' ?; i9 A2 z( d４

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
, U' S7 D0 r# i1 T+ `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
  D0 `5 x( K5 J* d" C0 v$ Q% R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
让马吃料，车子歇在风中。
& A& ?8 x( ~! y* C8 V4 C
6 C4 T+ i8 q. X  O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
. Y% I& P- R  E3 \2 S5 G$ [有的添木柴，有的在烘干，
% }# H" O4 x4 R! C: d' L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
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

一壶水滚沸，白色的水雾
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
吃着，哼着小曲，还谈着
; e* S3 U3 M/ J. I- ?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
! T$ Z8 W% n( n: Q3 u) K
9 ]; I" s! h# ?6 ^' q9 ~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
; m$ r; n  j& ^! w( S( F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
8 [" S0 v. t+ T$ k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
9 H. x+ D* q( L- V1 k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

/ T- S$ q# P0 j3 j: X+ q1976年12月
* M; _4 G; S( Z" z1 T
" N. P& U* Z9 v% B  v9 F$ v& L+ t注：本诗第一章，在初稿及《诗刊》1980年第2期刊载时，每节最后一行均为“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经杜运燮提议，认为如此复沓似乎“太悲观”，故改为不同的四行。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穆旦诗选》（1986）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这里选用的是《穆旦诗选》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