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制度下的市井镜像:《儒林外史》中的风物细节与士人生存状态

   2025-11-02 读到书院章伟20
核心提示:翻开《儒林外史》,没见着朝堂上的金銮宝殿,先撞进了江南水乡的市井巷陌。吴敬梓没把笔墨浪费在宏大制度论述上,反倒把科举这根

翻开《儒林外史》,没见着朝堂上的金銮宝殿,先撞进了江南水乡的市井巷陌。吴敬梓没把笔墨浪费在宏大制度论述上,反倒把科举这根 “看不见的绳子”,拴在了猪肉案子、茶馆方桌、破棉袄与绸缎衫上。那些沾着油星子、飘着茶香的风物,藏着士人最真实的生存模样 —— 是范进中举前赊不起的二斤猪肉,是马二先生在茶馆里念不完的时文,是张乡绅上门时抖落的绸缎灰。这些细碎物件,凑成了科举制度下的 “市井哈哈镜”,照出士人在功名里的挣扎、变形,也照出整个社会被科举缠上的 “怪模样”。

一、猪肉案子上的 “身份试纸”:胡屠户的刀与科举的秤

薛家集的猪肉案子前,胡屠户的刀磨得锃亮,却从没给女婿范进过好脸色。范进要去考秀才,胡屠户拎着肠子上门,开口就骂:“不要失了你的时了!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虾蟆想吃起天鹅肉’来!” 这时候的猪肉,是胡屠户的 “底气”—— 他是市井里的 “体面人”,杀猪能挣现钱;范进呢,是 “烂忠厚没用的人”,穿着破长衫,连乡试的盘缠都凑不齐,猪肉对范进是 “奢侈品”,对胡屠户是 “身份标尺”,能丈量出 “士人” 与 “市井” 的高低。

可等范进中了举,胡屠户的刀突然就 “软” 了。他一路跟着范进回家,手里的猪肉从 “拎着” 变成 “捧着”,嘴里的称呼从 “现世宝” 改成 “贤婿老爷”。最滑稽的是范进发疯时,胡屠户一巴掌打醒他,事后却攥着自己的手喊 “疼得厉害”,还跟人说 “我这手,往日杀猪也不见这么疼,今儿打了举人老爷,可就不同了”。这猪肉案子上的变化,哪是胡屠户变了性子?是科举这杆 “秤” 变了刻度。没中举时,士人连市井里的屠夫都不如,猪肉是 “看不起” 的符号;中了举,士人成了 “老爷”,猪肉又成了 “讨好” 的礼物。吴敬梓没说科举制度多荒唐,只写胡屠户手里的猪肉,就把制度下的身份颠倒,写得活灵活现。

二、茶馆里的 “举业江湖”:茶碗里泡的不是茶,是功名梦

《儒林外史》里的茶馆,从来不是歇脚的地方,是士人的 “举业战场”。马二先生游西湖,不看断桥残雪,不赏三潭印月,反倒一头扎进茶馆,见着个读书人就拉着聊时文:“本朝用文章取士,这是极好的法则。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 他面前的茶碗凉了又续,嘴里的 “高见” 没停过,桌上还摊着自己选的《历科墨卷持运》—— 这茶馆里的茶,泡的不是茶叶,是士人的 “功名梦”,是科举制度灌给他们的 “迷魂汤”。

匡超人初到杭州时,也是在茶馆里 “开了眼界”。他本是个孝顺的农家子,跟着马二先生在茶馆里听多了 “中举就能发家” 的话,再看见潘三在茶馆里谈 “替人考试赚银子” 的买卖,眼睛就亮了。后来他帮人代考,赚了钱,再去茶馆时,腰杆也直了,说话也带了官腔,连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马二先生,都敢敷衍了事。这茶馆就像个 “染缸”,科举制度里的功利、虚伪,顺着茶碗里的热气,渗进了士人的骨头里。

还有杜慎卿、萧金铉一群人,在茶馆里聚着,不谈经论道,只比谁的时文写得 “雅”,谁的名头响。茶碗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听着热闹,实则空得很 —— 他们把科举当成了 “玩物”,却不知道自己早成了科举玩腻的 “木偶”。吴敬梓写茶馆,没写雕梁画栋,只写茶桌上的墨卷、士人的嘴脸,就把科举制度下的 “文化泡沫” 戳破了:所谓的 “举业”,不过是茶馆里一场热闹的 “空谈”,散了场,只剩满桌的茶渍,和士人们空落落的功名心。

三、破棉袄与绸缎衫:服饰里的 “科举变形记”

范进中举前,穿的那件棉袄,是《儒林外史》里最扎眼的 “破风景”。冬天里,棉袄的里子露在外面,棉花团成团,风一吹就往里灌。他去岳父家借盘缠,胡屠户一眼就盯着他的棉袄:“你那破棉袄,也该脱下来了!” 这破棉袄,是范进 “士人身份” 的 “遮羞布”—— 他守着 “读书人” 的名头,却连件暖和衣服都没有,科举制度许诺的 “荣华富贵”,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幻影,棉袄上的破洞,就是这幻影上的裂缝。

可中举的喜报一到,范进的衣服立马就 “变了天”。张乡绅上门,一开口就说 “我这有件绸缎衫,你先穿上”,接着又送银子又送房子。没过几天,范进再出门,身上的破棉袄早没了踪影,换成了崭新的绸缎衫,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 以前是 “缩着肩”,现在是 “挺着胸”。这衣服的变化,哪是范进 “发达了”?是科举制度给了他 “穿绸缎” 的资格。制度就像个 “裁缝”,把士人分成了 “穿破棉袄的” 和 “穿绸缎的”,没中举,再有才华也是 “寒酸秀才”;中了举,再平庸也能成 “体面老爷”。

还有严贡生,出门必穿 “天青缎外套”,手里摇着 “象牙扇子”,看着像个 “儒雅士人”,可一转头就为了几两银子,把自家兄弟的家产抢了去。他的绸缎衫,是科举制度给的 “伪装衣”—— 靠着 “贡生” 的名头,他把自己包装成 “君子”,实则是个 “伪君子”。吴敬梓写服饰,没写金线绣银,只写破棉袄的寒酸、绸缎衫的虚伪,就把科举制度下士人的 “身份焦虑” 写透了:他们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是为了换件 “好衣服” 而读书,衣服变了,人也变味了。

四、银钱里的 “科举逻辑”:周进的号板与严监生的灯草

周进在贡院门口哭晕过去时,周围的商人凑了二百两银子,帮他捐了个监生。那些商人说:“我们这几个钱,不算什么,只要周相公能中举,将来我们做生意,也有个靠山。” 这二百两银子,是科举制度里的 “硬通货”—— 士人要靠银子买 “入场券”,商人要靠银子攀 “士人关系”,银子成了连接 “市井” 与 “科举” 的纽带,也成了科举制度 “拜金” 的铁证。

周进中举后,以前看不起他的梅玖、王惠,都提着银子上门贺喜。梅玖还假惺惺地说:“当年我就看出周相公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果然中了,我这点银子,不成敬意。” 银子的多少,成了 “讨好程度” 的标尺,也成了士人 “变脸速度” 的见证。科举制度本应是 “选贤举能” 的渠道,却成了 “银子换功名” 的交易场,士人的尊严、读书人的风骨,都在银子面前碎成了渣。

严监生临死前,伸着两个手指头,盯着灯盏里的两根灯草,死活不肯闭眼。家人猜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嫌灯草费油。这两根灯草,是科举制度下 “士人财富观” 的缩影 —— 严监生是个监生,靠着科举的名头攒了不少钱,可他不敢花、不舍得花,因为他知道,科举路上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铺路,今天花多了,明天儿子考科举就没了本钱。他的吝啬,不是天性,是科举制度逼出来的 “生存本能”:银子是士人的 “命根子”,没了银子,就没了科举的 “入场券”,没了家族的 “希望”。

吴敬梓写银钱,没写金山银山,只写二百两银子的 “捐监费”、两根灯草的 “吝啬”,就把科举制度的 “金钱逻辑” 扒得一干二净:科举不是 “文化考试”,是 “金钱游戏”,士人们在这场游戏里,要么为了赚银子而读书,要么为了保银子而活着,读书人的初心,早被银子熏得变了味。

五、市井风物里的 “科举批判”:吴敬梓的笔与士人的醒

《儒林外史》里的市井风物,从来不是 “背景板”,是吴敬梓批判科举的 “武器”。他写胡屠户的猪肉,不是为了写市井生活,是为了骂科举制度颠倒黑白 —— 让屠夫能凭着猪肉欺负士人,让中举能让士人瞬间 “高人一等”;他写茶馆里的时文,不是为了写文人雅聚,是为了讽科举制度空洞无用 —— 让士人们把时间浪费在空洞的时文里,忘了读书的真正意义;他写破棉袄与绸缎衫,不是为了写服饰变化,是为了揭科举制度的虚伪 —— 让衣服成了身份的象征,让士人成了 “衣服的奴隶”。

那些鲜活的风物细节,藏着吴敬梓的 “苦心”。他没像金圣叹那样直接骂科举 “误人子弟”,而是把批判藏在胡屠户的一巴掌里、藏在马二先生的茶碗里、藏在严监生的灯草里。读者笑着看胡屠户变脸,笑着看严监生惦记灯草,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 因为那些滑稽的风物背后,是无数士人被科举毁掉的人生:范进中举后疯了,匡超人从孝子变成了伪君子,周进把贡院当成了 “圣地”…… 科举制度就像个 “大牢笼”,把士人们关在里面,用功名当诱饵,让他们在市井里挣扎、变形,最后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合上书,再想起那些市井风物,突然明白吴敬梓的意思:科举制度的荒唐,从来不是写在朝堂的律法里,是写在市井的猪肉案子上、茶馆方桌上、士人的衣服上。那些沾着烟火气的物件,才是最真实的 “制度镜子”,照出了一个被科举缠上的 “病态社会”,也照出了吴敬梓对士人、对社会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我们今天读这些风物细节,不只是为了笑谈当年的荒唐,更是为了警醒:任何制度,如果只看 “名头” 不看 “人”,只重 “功利” 不重 “初心”,最终都会变成束缚人的 “牢笼”,而那些藏在生活里的 “小细节”,早晚会把制度的 “大问题”,清清楚楚地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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